我愣了一个瞬间,然后条件反的迅速把手放了下去,却突然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便又把手拿了回来。这一放一抬间,南木的笑意已经深到了一个难以言喻的地步,看着我无声的笑,笑的我脊梁骨发凉。

    我不死心的说:“没想到小小的习惯都与公子的旧识一般无二,果真缘分。”

    南木没有说话,停了一会儿直起身来,转身好整以暇的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看着我,半晌叹了口气,说:“是啊。人间自是有情痴,‘情’这个字,最是折磨人了。就连那颇有政绩的堂堂唐玄宗,不是也被‘情’字拖累了,终究抑郁一生。姑娘以为如何?”

    我心里原是在想他那句“人间自是有情痴”。那可是欧阳修的名句啊!欧阳修是北宋人,比现在晚了四五百年才出生呢,南木啊南木,你可真是敢说啊!

    这么想着,再被他那三个“堂堂唐”一绕,开口就顺着他的话说:“是啊。唉,唐玄宗也算是悲苦。一生最爱是那位姓楼的女子,却无法俘获芳心。眼看着她爱上了别人不说,还得亲眼看她因那人而死。最后只能找了个和她长得相像的杨玉环来解相思之……”

    我猛地顿住,冷汗忽的流了下来,估计脸色也顿时苍白。

    南木凑上来抚过我的额角,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跟我扯了这么久,你知道出了多少个破绽了么?都告诉过你你不擅长说谎了,怎么就是不听呢,嗯?”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南木帮我理顺了鬓发,捏捏我的脸颊笑道:“什么时候偷偷跑来的,怎么不告诉我?还有,”他顿了顿,“你的脸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我变成这样子有什么不好?大家都觉得这样更漂亮,你不是也被这张脸迷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么?”

    南木愣了愣,诧异的看了我一会儿,半晌忽然笑道:“我还琢磨你之前怎么总是对我那么大火气,原来是气我说这张脸漂亮?傻丫头,这张脸美则美矣,可美到极致终究易逝。我喜欢的就是你,就是原原本本的你。”说着伸手要刮我的鼻子。

    这是他惯做的动作。以往看来全是宠溺,今天却觉得格外碍眼,立刻就撇过头去避开。南木伸到半空中的手一僵,旋即收了回去。我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气氛一下子有些冷。南木坐在床沿上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坐回椅子中,靠着椅背严肃的看着我,半晌忽然道:“怎么来了也不找我。是不是师父有什么秘密的事情派你去做?”

    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南木静了一阵,突然吸了一口冷气,惊恐的看着我说:“你该不会真的是自己偷偷跑来的吧?!”

    “神经病!”我狠狠瞪他,“这混乱的朝代好玩吗?我要偷跑也至少该选个太平盛世!”

    南木看着我,想了想,说:“我这边事情已经了结,明天就回去禀明师父。不管你是偷跑来的,还是师父派你来的。总之我现在见到了,便不能不管。一切全凭师父定夺。”

    我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南木奇怪的看着我:“我来之前不是告诉过你的么?师父派我来查看上次我提到的萧道成的那个孩子下落,可是还是没找到。她消失的无声无息,蛛丝马迹全无。”

    我没说话。心下却快速盘算:现在看来,今天就是他第一次见到所谓的“苏小小”了。我算了算时间,他这次是在找萧道成的宠妃生下的一个孩子。这个宠妃在历史上也没有记载。当年萧道成去世,她被拉去殉葬了。那时那名孩子年仅十一岁。

    这个妃子本是一介民女,偶然和萧道成相识,被他带回中。据说她艳绝六,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也算是个传奇的人物。可奇怪的是没有任何记载中提到了她。若不是南木细心入微,也本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而这一次,是南木受命回来查询这个“公主”的下落。这件任务我还隐约记得,大概发生在我二十岁,南木二十三岁的时候。也就是我穿越回来的三年前。

    我低头细算时间,苏小小十九岁时去世,现在十六岁,就是还有三年。而南木现在二十三岁,离他跟我说移情别恋而被我扇一巴掌的时间,也差了三年。

    也就是说……

    我有点不敢承认这个事实。可是不管我是否承认,它都在确定无疑的发生着。我深吸一口气,对南木说:“不要告诉师父。”

    南木抬头看我,满眼尽是探究。我斟酌了一下,决定使用缓兵之计。便对他说:“我被命运送到这里,为完成使命而来。明日你回到现代,自会见到一个完好无恙的苏小桥。你只当今天没有见过我,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就算他和师父说起,师父会相信吗?那个现代,有着一个活灵活现的我,没有任何异样的端倪可寻。他们会相信吗?在另一个时空中有着另一个我?

    南木听我说完,眉头越皱越紧。终于道:“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

    我苦笑道:“我是所有人,却又什么人都不是。我也想要知道我是谁,究竟是苏小小还是苏小桥。可是命运不允许我稍作迟疑,将我推上了风口浪尖。南木,我本不愿与你相认,便是不想见到现在这般的结局。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南木皱眉,紧盯着我说:“任何人都有可能认错,可我不会。你是小桥,我绝不会认错。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到了这里?你说我回去会见到一个无恙的小桥,为什么?”

    我如何解释?

    想了半天,只能说:“我现在与你解释你也不能明白——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我别无所愿,只求你能信我一次。三年之后,我自会告诉你一切缘由。”

    南木坐着沉默了半晌,叹一口气,郑重对我说:“好。”

    我揪紧的心一下子舒开了。

    南木说:“好。我等你三年。”

    好不容易送走了南木,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南木居然认出我?可是……可是,他既然认出了我,后面的事情怎么会发生?

    我越想越烦躁,只觉得房间又闷又热,掀了被子便去开窗。

    夜晚到底比较凉,甫一开窗凉风便扑面而来,好歹舒服了些,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在院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闲来无事,便四下走了个遍。转到索酒的房间的时候,惊讶的发现房间里仍旧燃着灯。我抬头看看天色,已然午时已过。难道是有“客人”在?可是经了南木这件事,我现在实在想与她喝上几杯,便蹑手蹑脚的走近了些,想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刚走到近处,却忽闻屋内有叮叮当当的声音。正疑惑间,突然“咣!”的一声房门被撞开,一个白色的影子倏然跌了出来倒在了地上。我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亦宁。

    只见亦宁倒在地上,左手握着一把长剑,右手捂着口,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涌出来,挣扎着动了两下便晕了过去。我并不晕血,可是看着这么多红色的血从她伤口处涌出来还是觉得有些脚软,忙跑过去跪在她身边,把她的手掌移开,稍微看了一下伤口的位置,然后用力用手按住防止失血过多。

    血流的速度并没有那么快,伤口也偏左了些,应该没有伤到动脉。我顿时放心了点,便环顾左右想找人去请大夫。

    正转头望向院外,想着不知道值夜的人在哪里,就听到“啪”的一声从房里传来。我立刻转头看去,只见索酒拍案而起,怒瞪着坐在她对面的莫北。

    我一愣。莫北?他怎么在这里?

    索酒面若寒霜,冷冷问莫北道:“你想怎么样?”

    莫北伸手弹了弹膝头的灰尘,端起桌上的酒杯浅啜一口,淡淡道:“在下却在奇怪,姑娘请我来此饮酒,却派贴身使女持剑妄图伤我,姑娘是想怎么样?”

    我呆了呆。索酒派亦宁杀莫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索酒看了他一阵,忽然“哈哈”一笑,坐回椅中慵懒的靠着,端着酒杯轻嗅两下,眯着眼睛道:“既然我想要的你不能允我,你想要的我又不能给你,那我自当奉陪公子,拼个不共戴天你死我活。”

    我嘴角抽了抽。你死我活?反正怎么着他都是死定了是吧?

    莫北没说话,依旧淡淡的饮着酒。索酒继续说道:“你所恃的无非是权势倾天,我所仗的却不过是命一条。不妨试试谁输不起?莫……公子可知,我索酒自十一岁起,便将命提在手上,随时准备丢弃了。”

    莫北转酒杯的手微顿了顿,忽而也淡笑起来,对索酒道:“既然如此,九姑娘应不介意在下替你取了它吧?”说完忽然手腕一转,手中的酒杯已倏然被弹向索酒面门。

    我顿时呆了。

    只见索酒迅速扣指,轻轻弹向酒杯。那盏价值连城的白玉杯瞬间便四分五裂,酒水洒了一地。索酒单脚踢在桌脚上,借力跳起飞向墙边,再一个转身,已是一柄寒剑在手,手腕一抖便向莫北攻来。

    莫北手间这扇快速收拢,挡开索酒的一刺,向后转开一步,以扇作剑,刺向索酒左肩。索酒再一个转身,两人便快速缠斗在一起,只见一黑一红两道影子快速飞动,我却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事情发生的太快,我连反应都来不及,更无暇细想他们两人的对话,心里迅速的权衡了一下。我和莫北虽然不熟,话也没说过几句,可是直觉他不是个坏人。怪不得索酒自今日见了他便面色不佳,感情是两人以前有过节?

    莫非今日是老乡俱乐部的活动日?所有人都遇到旧识了。

    可是现在哪里还有时间让我感叹俱乐部的问题,电光火石间已放开亦宁,冲向房内的那两团影子,一边喊道:“小酒!”

    两团影子立刻停住,各站在我的两边。我站稳了身形,正要说话,忽然只觉一阵寒风自两边吹向我的脖子,再定睛一看,左边莫北一手执扇,扇子离我脖子上的动脉只有不过一二厘米的距离。右边索酒手中握剑,剑尖离我的脖子稍远些,大概有五厘米。

    我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这两个人的剑居然比风还快!

    索酒最先反应过来,移开剑柄丢在一旁,拉着我叫道:“你是不是经常晕倒把脑子给晕傻了?这样的情形你也敢闯进来!”

    莫北也放下折扇,“唰”的一声展开虚摇了两下,对索酒道:“九姑娘好俊的功夫。”

    索酒见我没受伤,转而面向莫北,脸上神情已变得冷冷。笑了一声道:“索酒自然是班门弄斧了。论起功夫,谁能比得上莫公子呢?”

    莫北也冷冷的说:“在下不过学了些糙拳脚,哪里比得上令尊的武功。”

    索酒依旧那副淡淡的模样,可是扶着我的肩膀的左手却倏然收紧,抓的我生疼。

    莫北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眼中掠过一丝我没看懂的神情。等我再想要去捕捉,却已消失无踪。索酒抓着我肩膀的手却越来越紧,弄的我刚收回去的冷汗又流出来了。

    莫北移开视线,转而对索酒道:“九姑娘确实多虑了。在下言尽于此。告辞。”说完一展衣襟走了出去。

    他的背影潇洒挺拔,我目送着他走出了院子,这才想起来亦宁还躺在外面,忙转身想要告诉索酒。却没想到,一转头便正对上她的视线,后者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眼神盯着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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