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路舟车劳顿,早已累得半死不活。索酒虽然算是坐惯古代的马车,状态比我稍好一些,可仍旧免不了疲乏,面色本就不佳。此刻听到她这么问,脸一下子冷了下来,淡淡瞥了那嬷嬷一眼,道:“这些事,也是你该问的吗?”

    嬷嬷顿时吓的不轻,“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伸手在自己脸颊上脆生生的打了一下,面如土色的说:“奴婢逾矩,九姑娘息怒……”

    索酒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向前走去,嘴里低低骂了一句:“该死的奴才!”

    我叹口气,不过一句搭讪的话,结果变成这样。便伸手虚扶了一下让她起身,淡淡道:“做奴婢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难道不懂吗?以后莫要再犯这样的错了。回去拿药敷一下脸吧,不然明日该肿起来了。”

    嬷嬷千恩万谢的退下去,我和索酒走了一段,突然问她:“亦宁的伤怎么样了?”

    索酒从鼻子里哼了两声,冷冷的道:“她办事不力,我遣她回老家去了。”

    我愣了愣,直觉的问她:“她老家是哪里的啊?”

    索酒又哼了哼,说:“我怎么知道。我可犯不着专门派人送她回去。”

    我“哦”了一声。停了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个“老家”是个什么含义,顿时惊呼道:“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你把她赶出去,她怎么能活得了?!”

    索酒冷着脸没有说话。又走了几步,才忽然叹一口气,回身拍拍我的肩膀,说:“你放心,我没把她怎么样。她这种人,自然知道怎样才能活下去,肯定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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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酒住在院子西南角的一处小楼中,我却住在居中的大房里。下人说,九姑娘每次来都是住在那里,据说里面的装潢与她在红袖招的房间一模一样。难道她还认床?真是可爱的习惯。

    累了三天,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像是被马车颠散了一般。晚上连晚饭都没有吃,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我一般都不会这么早起床。不过昨天睡的确实够多了,今日一早便睡醒。

    昨天被索酒骂了的嬷嬷是这个院子的管事嬷嬷,大家都叫她方婶,差不多相当于我苏府的贾姨。只不过因为贾姨是苏小小的妈的关系,并不同于普通的仆役,所以地位更高一些。我本不愿与人客套,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我安慰了她那么几句,她对我格外殷勤,弄得我感觉特别别扭。

    我慢吞吞的梳洗更衣,再走去前厅用饭。对方婶说:“索酒若是没起就不用叫她用饭了。”

    方婶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帮着善檀给我布菜,边笑着说:“九姑娘一早就出去了,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了。”

    我顿时绝倒。现在才不过七点多钟吧?走了近一个时辰,岂不是五点就走了?!我还以为我今天起的够早的了呢。

    只好问:“她去哪里了啊?”

    方婶回说:“这个奴婢不知。九姑娘出门前让奴婢转告苏小姐,她可能很晚才回来,今日不用等她用饭。还说明天就是阮公子大婚之日,让苏小姐早做准备。”

    我愣了愣。准备?准备什么?结婚的是他,关我什么事?

    早餐一如索酒以往用餐的规格,十几种点心和小菜,还有一杯非常具有索酒风格的——梅花酿。

    坐马车的时候吃的东西自然不可与正常用餐相比,因此也觉得饥肠辘辘,便开始大快朵颐。正吃着,忽然有个小厮快步跑了进来,说:“苏小姐,有人求见。”

    我正拈着一块点心吃的正香,闻言想了一下便挥手道:“就说九姑娘不在,让他晚些再来。”

    小厮微怔,道:“苏小姐,他是来找您的。”

    找我?我想了想,我在建康可没什么熟人啊。再一细想,忽觉恍然,肯定是阮子郁。这家伙,这是他自己的府邸,怎么还要让人通报?便对善檀笑道:“这个人可真是好玩,来自己家见我还让人通传,真算是奇了怪了,就数他最爱玩!”

    我这话音还没落,一个低低沉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淡淡道:“确实是老夫唐突了。”

    我诧异的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着深紫长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面庞饱经风霜,一双眸子暗含锐,炯炯有神。我不禁疑惑,这是谁?!

    我站起身来,状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他的衣服。深紫色,做工良,这是南齐一品大员的衣服。腰悬一枚白色的玉佩,可惜距离太远我看不清纹样,但是那个形状,好像和当初阮子郁给我的玉佩一般无二。

    我淡淡笑起来,遥遥的对着他盈盈行礼,道:“小小见过宰相大人。”

    阮道眼中光闪过,一边走进来一边对我说:“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笑道:“小小日前在钱塘,曾与令郎有过数次偶遇之缘。令郎乃人中之龙,气度非凡。加之姓氏与当朝宰相一般无二,便可略略猜到一些。小小一路走来,听众人言及此次宰相大人的公子大婚,时间如此吻合,自然不难想到。承蒙宰相大人不弃,能让小小来此讨一杯喜酒,小小实在荣幸之至。”

    这话说的客套至极。实际上我能知道阮子郁的身份,多半是因为历史记载。记载中苏小小曾与名叫阮郁的宰相公子有一段情,我虽然是很想很想顺应历史,可是对阮子郁我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因此只好作罢。

    阮郁字子郁的这件事情我并不知道。可是这么明显的东西,猜也能猜出来。一开始我虽不确定,可是看到阮子郁那一大堆常人本见都没见过的珍玩,便也渐渐弄明白了。

    我请阮道落座,没想到阮道突然对跟着他一起来的一个丫鬟说:“郡主请上座。”

    我顿时囧。这孩子虽说长的不差,也算是个清丽佳人。可是……和我印象中的郡主也差的太远了吧?要不是他说了,说不定等一下我会使唤她去端茶倒水。

    于是又赶紧行礼,说:“小小不知郡主大驾,有失远迎,多有得罪,请郡主责罚。”

    郡主倒是没有阮道那么难缠,对我说:“苏小姐此前并未见过我,不知者不罪。”说着扯起唇角笑了一下。可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个笑容有一点勉强。

    服侍他们两个坐下,又吩咐方婶亲自去倒水,才在下首坐了,静候他们的下文。只听阮道说:“郡主听闻钱塘苏小小到了建康,住在阮家别业中,便请老夫帮忙引见。叨扰了苏小姐用餐,倒是老夫的不是了。”

    我忙摇头:“我和索酒住在阮家的别业中,原本就是我们给大人添了麻烦。大人若是有事,直接吩咐便是。何来叨扰一说?大人太客气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却总觉的在我提到“索酒”两个字的时候,阮郁端茶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眼神也变了变。

    阮道“嗯”了一声,饮口茶水,瞥了一眼餐桌,淡淡说:“苏小姐果然不愧是钱塘第一诗妓,吃穿用度非常人能比。怕是连郡主的早膳都没有如此丰盛的菜式。”

    我心里一下子有些不舒服。无论现在这个身体是不是我自己,被人称作“诗妓”都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即使前面有一个“钱塘第一”做头衔,可我有着作为现代女的自尊,万万接受不了这种称呼。可是同时却又有点奇怪。这阮道说话一直带刺,我却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只得淡笑的含糊说了句:“哪里哪里,大人取笑了。不过是今日胃口较好,便让下人多做了些。”

    阮道放下茶杯,瞥了我一眼,突然站起来,对郡主说:“郡主与苏小姐想必还有些体己话要说,下官便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郡主忙站起来,止住阮道行礼的身子,说:“还没有多谢阮大人亲自引路。大人请便吧。”

    这郡主,做的也太窝囊了一点吧……?

    阮道走后,我心里稍微的舒了口气。毕竟是一个老狐狸一样的人物,我确实有点招架不住。可是和郡主坐了半晌,她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盯着我的脸看。只好出声道:“时辰尚早,不知郡主可用了早膳?若没有,便委屈郡主尝些家常菜式吧。”

    那小郡主居然微微红了脸颊,低声说:“我每日寅卯交际时起身,卯时两刻用膳。今日早已吃过,苏小姐不必客气了。”

    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好一个皇家典范!这就是传说中的家教了吧?果真……很让人佩服啊。

    于是只好干笑了两声带过这个话题,问她:“郡主今日来访,是有什么要事吗?”

    这是我能给出的唯一的解释了。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道她还能为什么来找我。

    小郡主脸颊红红,对我说:“苏小姐不用这么见外,我名叫雪霏,取自《采薇》中的‘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你叫我雪霏就可以了。”

    我一边说:“民女不敢。郡主的名字岂是我随便称呼的。”一边心里想,我虽然算是有点见外,可是郡主大人您也太不见外了吧?我跟你很熟吗?!

    郡主低着头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对我说:“我,我明日和子郁哥哥成亲的……”

    我瞬间恍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呢。小郡主见我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奇怪的问我说:“你不生气吗?”

    我一愣:“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小郡主的脸更红了,看着我说:“可是,他们说……说,子郁哥哥原本要娶的人是你。”见我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又跟我加了一句,“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上次不小心,听到阮伯伯说,你们是在松柏树下定的情。子郁哥哥想要娶你做正室夫人。”

    我立刻大惊。这是怎么回事?!怪不得阮道对我那么不冷不热的,还请我来参加婚礼!

    小郡主疑惑的看着我:“你为什么不生气?子郁哥哥现在不能娶你了。阮伯伯不会同意他娶你的,他说你是……是……”

    我笑着替她接下去:“是诗妓?”小郡主歉疚的看着我,我却忽然不在意了,笑道,“我不知道这个流言从何处而起,可是确实是误会无疑。我与阮公子交情甚浅,不过是萍水相逢,何来定情一说?想必是阮大人听信了风言风语,误会了。”

    小郡主皱着眉头说:“可是,流言不会是无凭无据的啊。你们若是清清白白,旁人怎么会说你们定情?”

    我靠!我们怎么就不清白了?!

    我也皱起眉头看她:“郡主明鉴。我与阮公子相识,实则因为阮公子的义妹。我与他义妹十分要好,是以走动的多些,与阮公子也有数面之缘。在我及笄礼时曾请阮公子做有司。可是我们三人实乃友情,无关风月。郡主明日大婚,还是不要思虑太多才好。”

    小郡主听了这话,却突然问我:“我听说,你的及笄礼十分盛大,比我今年的及笄礼还要好看,是真的吗?他们说你在及笄礼上穿了一条裙子,是你亲手绘的梅花,说你那天绝色倾城。不过,你真的很美,比我的母妃还要美。”

    我顿时冷汗都要下来了。这孩子这次过来究竟是想跟我说什么啊?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被我把话题带走了啊?我的那个娘,虽说你今年才十五岁,确实小了点。可是你表现的也……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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