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我整个人差点虚脱。善檀拿着手帕帮我擦汗,惊魂未定的说:“小姐,您也太……唉!宰相大人若是怪罪,这可如何是好?”

    墨阳将我紧握的拳头舒展开,惊呼道:“苏小姐,你的手!”

    我低头一看,手掌内四个细小却很深的伤口,原来是我太过紧张,手握的太紧,指甲滑破了皮肤。我勉强笑笑:“没事,上点药,几天就好了。”

    一行人回到孤影,索酒不在。我让人备好一大桶的洗澡水,遣退下人,独自坐在木桶边呆呆的不知该想些什么。独坐了许久,善檀敲我的门说:“小姐,要不要加热水?”

    我被她吓了一跳,扬声道:“不用了。”然后才宽衣解带,步入桶中。

    水已渐凉,激起我身上一层的**皮疙瘩。我坐在水里撕扯着花瓣,殷红的花瓣变成碎片散开在水面。看着花瓣不禁又想到那个人。夜残音,名如其人,妖艳而残忍,如血色夕阳,带着毁灭的力量。

    呆呆坐了足有快一个时辰,全身都要僵透,才觉得心脏的狂跳被舒缓了下来。抬起手掌,几乎毫无血色,手指都不太灵活。伸手去拉身后的衣服,了半天都未到。一转头,却发现一个人影坐在我身后的椅子中,双脚架在桌上,一手撑着下巴,笑吟吟的望着我。

    我“啊——!”的一声惊叫出来,双手捂着口转回身去,身子往下沉了沉。还好一直是背对着他,不至于被看去太多。可仍是不放心,随手拉过一条丝绦放在水面,遮挡住水下的身体。

    忽然“咣!”的一声推门声,墨阳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喊道:“苏小姐!您怎么了?”

    我皱着眉偏头看我身后的人影。墨阳又在外叫了一声,声音有些急促的道:“苏小姐!你在吗?你说句话!不然奴婢进来了!”旋即响起长剑出鞘的声音。

    我定了定神。扬声道:“我没事。你出去吧。”

    墨阳的脚步声顿了顿,将剑还入剑鞘,道:“那您有事再叫我。”说完掩门而出。

    我对身后人道:“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来人轻笑出声,站起身来。踱步至我身后,双手轻轻按住我的肩膀,比起我的皮肤冰凉,他的手掌带了些稍热的温度。凑在我耳旁说:“原来你的胎记是这样的。很漂亮。”说完放开我的肩,转身走出了屏风。

    我下意识的伸手搭在我背后左肩有胎记的位置。这个胎记的纹路像是花草,又不是花草。像是蝴蝶,又不是蝴蝶。纠缠着一片花纹,更像是个图腾的样子。以我的视线并看不到它,当初还是让贾姨帮我画下来才知道它的样子。

    穿好衣服走到房中,他已经自己倒了杯酒喝着。见我出来,笑道:“这酒酿的很好。刚刚开封的吧?我喜欢会酿酒的女人。”

    我走过去在与他相对的椅子中坐下,一边擦拭头发上的水珠一边冷笑道:“那可就对不住了,我没这个手艺。这酒,是九姑娘亲手酿的。”

    他低低“唔”了一声,沉吟道:“索酒么……我曾是她的恩客。”

    我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恩客”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她跟他睡过。我心里有些不快,虽然早已知道索酒是青楼女子,可却从未有人这般对我讲起过。毕竟是自己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听到这话,难免有些不舒服。

    夜残音饮尽一杯,对我轻轻笑道:“可是有时候,不会酿酒的女人……会比陈酒更醉人。”

    我皱了皱眉。从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话,连南木都没有。我与南木,是先做兄妹再做死党后做恋人,相处间自有一番肆意,他从没说过这样的……呃……这样的话,我自然也从没说过。

    不想多做纠缠,我直截了当的道:“夜公子,你方才偷窥我沐浴已是逾矩。我不叫人进来,并非有心与你风流,乃是给你三分薄面。还望公子自重,莫要得寸进尺。”

    夜残音微微皱眉,边摇头边说:“啧啧啧,你这话可真伤人。我不过好心来看看你有没有被阮道责罚,你却将我好心当做驴肝肺。唉……”

    我被他弄得有些好笑,却依旧板着面孔,道:“你和阮道究竟什么关系?”

    夜残音闻言,笑容微微收敛。看了我半晌,忽道:“有点意思……旁的女子听我这样讲,可不是你这般的反应。”

    我耸了耸肩。夜残音这样的相貌气质,的确是能让女人失魂的男人。可是我自小受无数训练,被灌输的便是不可与古人发生瓜葛。这次又无心在古代种什么情,自是理智占着上风。

    夜残音再饮一杯酒,对我道:“我与他并没什么关系。”

    我倚在靠背上,笑道:“没有关系能旁若无人的在他的宰相府走来走去不被拦下?没有关系能在所有人都送芍药的时候送上牡丹?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不懂牡丹所示的含义。夜公子是以为除了自己之外,旁人都是傻瓜了罢?”

    夜残音仰头“哈哈”大笑,血色的锦袍随着他身子的颤动从肩头滑落一点,衬得他无限的妖艳魅惑,极尽风流。他抚弄着下巴说:“现在还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以后能有什么关系,可就说不定了。”

    我皱起眉。这个夜残音究竟是想怎么样?历史中并没有阮道篡位的记载,更没有他推翻南齐王朝这一条。难道是我想太多?可是直觉却告诉我这绝对不可能。

    夜残音忽然“唔”了一声,放下酒杯站起来走到我身后,从我手中接过我擦头发的棉布,轻轻握起我的长发,一边擦拭一边道:“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你可知道我来见你一面有多难?你那个九姑娘,在这园子里布下了不知多少暗卫。我好容易才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来你房里,你却一见我就要跟我谈阮道那个老头子。”

    这话说得那个哀怨的,我不禁奇怪的看向他。

    夜残音淡笑着眯着眼睛回视我,又将我的脸转回去,把我的脑袋放正,继续帮我擦头发。续道:“前朝谢客曾说,‘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却不想,让我夜残音今日一齐享受到了。”

    我回过身去把棉布抢过来,挑眉问他:“对你来说,给女人擦头发就是‘乐事’?”

    oh,my  god!我突然想吃薯片!

    夜残音帮我把发丝打散,双手按在我的肩上,凑近了道:“是给‘你’擦头发。”

    他那一声重音读的我顿时**皮疙瘩都起了两层,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毫不留情的下逐客令:“小小忽觉疲惫,这就要睡了。公子既然说来我府中十分困难,小小不敢劳烦公子,还是请公子以后都不要来了。天色已晚,公子请便。”

    送走夜残音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他熟门熟路的打开我的窗户的时候,我觉得十分愤慨。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了,我都不知道那扇窗户的暗锁到底该怎么打开。

    开门走到院内,墨阳尽忠职守的站在我门口,寸步不离。我笑笑:“没什么事了,你快去休息吧。今天一天也累了。”

    墨阳摇摇头说:“九姑娘让奴婢在这里保护苏小姐,奴婢不敢休息。”然后抬起头,目光锋利的看向我,“刚才苏小姐在内大喊,究竟是怎么了?”

    我拂了拂袖子,眼目未抬的淡淡道:“方才说了没事,便是没事了。索酒叫你来,究竟是保护我,还是监视我?”这丫头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到底只是个奴婢,难道跟着索酒这么久,都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么?

    墨阳微诧,连忙下拜,道:“奴婢逾矩,请苏小姐责罚。”

    我摆了摆手。我责罚她?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吧。便道:“我不是你的主子,责罚你也轮不到我。我今日很累了,想一个人静静。你回去索酒那边吧。善檀,你也下去休息吧。”

    我忽然发现身边的人都是大神,连个小奴婢都不好惹。一个个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的主,都要我好说歹说才肯走。我坐在院中树下的椅子中,一时间有点茫茫然。

    正恍恍惚惚有点发蒙,突然肩上一重,竟是一只手搭了上来。我条件反的以为是夜残音去而复返,遂伸手去拍开他的手掌,一边道:“别闹了!”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硬朗,并不是夜残音那般的削瘦温润。顿时大惊,回过头去,只见莫北一身黑衣站在树下影中,几乎与黑暗融合在了一起。低头看着我道:“你以为是谁?”

    我愣了愣,我以为是谁?自然是夜残音。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打个哈哈,说:“呃……呵呵,这么晚找我,有事?”

    莫北沉吟道:“唔……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你今天去阮道那里,见到夜残音了?”

    我“啊”了一声,他是怎么知道的?皱眉道:“你也去阮道那里了?”阮道如果也请了他,他又和索酒打架,索酒又想杀他,夜残音又送牡丹给阮道。这群人,究竟有什么联系?

    莫北道:“没有。”停了停,又说,“不要再见夜残音。我会和索酒说,让她加强暗卫护院。”

    我又皱眉。既然提到了暗卫,很明显,他知道刚才夜残音曾经来过。他肯定也想到我刚才以为拍我肩的人是夜残音了。遂问他:“夜残音是谁?我从未听说过他。他和阮道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莫北负手,淡淡道:“你无须多问。记得不要再见他。”

    我顿时无语。夜残音确实不像个好人,而且和阮道又有说不清的关联。不用莫北说,我也不会想要见他。可是他这般含糊其辞,倒是弄得我心里痒痒,气呼呼的转回头去坐在椅子里说:“你又不告诉我为什么,又让我不要见他。谁知道我该不该信你?你跟他半斤八两,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我等了半晌,仍无人回答。忍不住回首去望,只见身后一片树影,哪里还有莫北的身形?立刻快被气炸了,低吼道:“好么,都欺负我不会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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