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剑的小久,被时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少了寒冰剑,突然之间感觉空荡荡的,伤口被包扎的很好,血也止住了。只是稍稍抬一下,立即会传来撕扯的疼痛。

    回想刚才那一瞬间,小久又茫然了。她不知道脑子里的片段是真是假,但总有一种很真实的感觉,可为何偏偏又想不起是否真的发生过。

    此时天也已经泛白,树林之中有丝雾气袅绕,小久顶着一双黑眼圈,看着时方的眼神很是无辜。收到她的注视,时方无可奈何地轻轻叹息,责备地说:“你看你,稍不注意就把自己弄伤了,打架的时候怎么能一心多用?”

    小久撅起嘴,问道:“那时候我明明上了望月峰,怎么醒来时看到的却是你?”

    “看到我,不好吗?”时方挑眉。

    “……”小久摇头,“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时方看着小久的眼,认真地说:“我若说事情的起因,我并不知道你会相信吗?”

    小久又摇头,时方敛去光芒。

    “上路吧。”白衣笼在雾间,看着很不真切,小久用未受伤的手揉了揉都快要张不开的眼,这才跟上。

    而此时的望月峰上,亦是有人愁有人苦。

    “丹枫,小久还没有回来吗?”元筝的气色已经好多了,人也神了,除了浑身虚软,已不再是半昏半醒了。晕眩中她曾感觉到小久来过,那种熟悉感让她喜之若狂,可当她醒来时,却不见小久的影子。丹枫告诉她,小久不小心受伤了,被送到山下隔世养伤去了,她信以为真,总认为小久还会回来的。

    “没有。”丹枫冷着脸。事实上,除了在小久面前,他从前都是这副德。

    元筝明显失望了,轻轻“哦”了一声,闭上眼不再说话。

    丹枫立在床边站了半刻,见元筝没有吩咐他倒水,便认为她暂时不需要,正要走时元筝又睁开了眼。

    “丹枫,你老实告诉我,我体内的毒倒底是不是师尊解的?”原来,元筝在中毒晕迷之后,望月峰上上下下都举手无措,如意门的毒从来都只有独门解药,有时甚至连解药都没有。况且,元筝中毒时还一点防范都没有,命垂危之时,正好玄武子回来了。他来看过元筝之后,便说毒已解了,众人都认为元筝身上的毒是他解的,对他自然而然无比崇敬。只有丹枫知道其中的原由,只是出于对小久的保护,他不能说。

    诧异地看了半躺在床的元筝,丹枫不明白她为何一问。

    哪知元筝却误解了丹枫的意思,她接着又说:“我总感觉是小久救了我,感觉她回来过,走得时候不甘不愿。”

    丹枫心道,果真是母女连心。

    “五师叔……”

    元筝笑了,她和蔼可亲地说:“你这孩子从来都是这么别扭,这么见外做甚,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丹枫正色点点头,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寒冰剑可有玄奥之处?”

    “哦?为何这样问?”

    “看它非比寻常,剑身冷寒。若是小久带在身上久了,会不会……”

    元筝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丹枫是记挂小久的生命安危,她微微一笑,“你且放心吧,小久生单纯,无争无求,她不会有事的。”停顿了一会儿,元筝又说:“寒冰剑其实是亦正亦邪的,若是纯良的人得到它自然是善,但是一旦心里生了欲念反而就为邪了。正所谓邪不压正,剑本身无罪,得到它的人欲念越深,剑就成了邪魔,若是不能及时改邪归正、迷途知返,到最后的结果也就无善终了。”

    丹枫听了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头。

    元筝再次对他轻轻一笑,她说:“你是个好孩子,小久不会有事的。她虽然不认我,可我知道她也是个好孩子。”

    丹枫转过头去,嘴角微抽。心想,你若看到她血洗望月峰的场面,便不会这么认为了。如此说来,小久已经有了欲念了。这些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终于茅塞顿开了。

    当他不情不愿又不得不把小久送到时方那里去的时候,曾一度认为小久是被时方下了毒。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几度揪住时方的衣领,将他除之后快。若不是小久生死不明,他也许真的就这么做了。回峰后,想了想又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先不说时方借小久的手已达到了孤立望月峰的目的了,差那么一点点,望月峰几乎就成了地狱了。而且,照理说,时方这么做目的还远远不止这些,乍看来,都跟小久毫无关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时方看着小久的眼神很不寻常,尤其是当他把晕厥中的小久交到他手上的时候。

    那是一种意外之中还带着丝愧疚的眼神,丹枫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不然他也不会放心地把小久交给他。

    而如今所有的疑惑总算是解开的,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那便是小久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小久了。她身上多了很多的东西,而付于她这些东西的恰恰就是时方仰或自己?还是整个望月峰前前后后?这样的小久,她随身带着寒冰剑,那她……

    想到这里,丹枫惊得一身冷汗,又问:“那寒冰剑原来的主人呢?”丹枫知道他这样问很唐突,可是又不得不问。

    “他……”元筝苦涩地笑笑,“他也许早不在这个世上了吧。”末了,又问:“你想知道什么?”丹枫动了动嘴角,还没说出来,元稳接着又说:“你想知道小久的亲爹是谁对吗?”

    丹枫没有接话,他在心里说,不仅仅是这个。

    “其实若不是与望月峰绝了关系,算来他也是你的师叔,我的师兄。我遇到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师兄,还当他是隐在尘世外的高人,哪里知道他竟是那个气得师尊闭关不闻江湖事的华莲师兄啊。”

    华莲!小久的亲爹居然真的是他!亲耳听到元筝亲口承认比任何时候都来得震憾。

    华莲!他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从前,师尊隐身在山脚下丹枫并不知道。他与望月峰诸多弟子一样,认为望月峰有妙用之处,而师尊绝世恰巧就闭关其中。若不是偶然在山脚遇到一位老者一口一个元丙无为的,他也不会那么快发现师尊的身份。师尊孤僻,时常静坐于陋室前,华莲两字便是他在这种忧愤之中说出来的,但仅仅只有一次,仅一次丹枫说记住了。他原本以为华莲与师尊关系非一般,若非患之交也定会是红颜难伴,谁想却是这祖孙二人。

    丹枫出神的时候并没有漏掉元筝下面的话,“流月剑是把好剑,掌门师兄曾经告诉我,这把剑是师尊亲手铸成,原本是要给师姐的……”

    “师姐?”这下丹枫听不懂了,四大元首之中,不是仅有元筝一人为女子吗?

    看出他的不解,元筝解释道:“我来望月峰已经算是很晚了,原先在有位师姐的,听说跟他一样,叛了师门,后来不得而知。这些年,也不见回来过,师兄们都认为她离世了,没有人提起,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丹枫凝色,不明白望月峰为何会有接一连二叛师之人。

    元筝接着说:“师尊闭关之前将流月剑交给了我,他说与流月剑配对的是寒冰剑,剑出炉时因忘形而坠了崖底。崖底深不可测,常年千尺冻冰非一日之寒,后来华莲取剑,将它送还望月峰,我这才知道他竟是师兄。可是……”元筝的双眸已经开始迷离,回忆痛苦,痛上加痛,“师尊不肯原谅他,因为他入了邪门歪道,因为这个望月峰死伤无数,当年整个望月峰对他除了惧怕就只有仇恨,没有人愿意接纳他。他离开后,我才发现自己有身孕了,怀胎十月生下女婴,她便是小久,她是无辜的可是望月峰却不能护住她。”

    停顿了很久,元筝淡淡笑了笑,又说:“当年,我恨师尊,恨师兄们,恨望月峰上上下下,若不是他们不肯给华莲机会,他也不会偷偷上山来抱走孩子。更不会因为躲避追杀抱着孩子摔下山崖,我绝然离开望月峰,独开我水月门,一味躲避,一味沉浸于亡夫丧女的痛苦,这些年竟然没有勇气,哪怕是一次也好,我从来没有试着找过他们。师兄们告诉我,他们已经死了,我便信了。直到小久出现,我才惊觉,我错得多么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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