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开了自己胸口的蝴蝶结。

    于是,一对失去了束缚的乳`房蹦了出来,活泼的、洁白的、温热的,像是从她的身体上突然长出的某种水果。

    人群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精巧如同巫祭的扭动中,女人逐一地除下了自己的马甲、胸衣和长裙,她的上半身已然完全赤`裸,下半身只余底`裤、吊袜带和高跟鞋——

    高跟鞋也没有了。

    她背对着观众,只留给他们一个挺翘的屁股和令人浮想联翩的吊袜带。她扔出了一只鞋。

    片刻后,另一只。

    人群被她操控了,用不能得到的肉`体,还有遥不可及的欲`望,如同见腐的蝇蛆,力竭也要千里追击,盘旋舞动,亢奋不已。欲念之火熊熊燃烧,好像洪蒙之初,人类借由巫女与神女的躯体,借由肉身与性的魔力,虔诚地探问万事万物的来去。台下海潮般黑暗的荷尔蒙一浪高过一浪,钞票、酒杯、甚至还有珠宝,伴随着尖叫和口哨被扔上台来,又戛然而止——

    灯光如同水银泻地,那女郎回过头来,含嗔带怨地露出半张微启的嘴,食指竖在唇边——

    “嘘!”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弯下了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支口红。她微微一笑,用那支不知所属的口红,把自己的双唇涂抹成一个玫瑰色的伤口。

    她在涂口红,她居然在这个寸秒寸金的华彩时刻,在她的神坛上,旁若无人地涂起了口红。观众们呆若木鸡。

    幸好,高`潮终于来了——

    灯光落在女郎洁白的皮肤上,溅起一小朵一小朵火花。众人连呼吸都忘记,等着,等着,等她终于很慢很慢地,褪下了底`裤,勾在了小手指上。

    而后帷幕毫无预兆地落下,在最后,她只留给台下一朵夜昙一般的背影,没有再转身。

    情绪几经起落的观众们终于放肆地尖叫了起来。

    有对情侣因为男方的勃`起而争吵,女孩哭着甩了男友一记耳光,崩溃的嚎啕却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荤话和口哨声里。

    苏迦第一次直面情`色和欲`望巨大的能量,所受的震悚远大于刺激,在这流光溢彩的美妙时刻里,在这情`欲符号织成的天罗地网里,他感到了惶恐、躁动和窒息。

    欲`望、美梦、幻想……肉`体托载着这世间诸多颠倒的、错乱的、丑恶的、美妙的、无法言说的形而上,桩桩件件,林林总总,而人生为万物灵长,却竟然无法左右其磅礴之势。

    苏迦像是发现了什么,然而这些东西甫一出柙就将他逼得无路可逃,他受到了威胁,只能惊慌失措地向身边的人求助——

    何肇一吃光了最后一枚橄榄,拇指上的宝石折射出了一道猫眼样的光,笑着问他:“吓到啦?”

    何止是惊吓,苏迦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次,又复活了一回,而接下来何肇一的话却让他陷入了此事延宕出的、更大的自我怀疑中——

    “那不是个女人。起码,”何肇一转着拇指上的戒指,漫不经心地公布了答案,“现在……还不算是。”

    原来如此。

    晴天霹雳。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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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 不经当事人同意的拍摄行为是否合乎道德准则,尚存争议,但无论如何,开闪光灯绝对、绝对是相当冒犯的行为,请勿因为炫酷而效仿。

    注2: folies bergère,这个关子,且卖到番外。

    注3: 马提尼不用多讲。何先生给小朋友点的florida,基本做法是橙汁调和柠檬汁,偶尔也会加入一些比特酒,含酒精量非常低,相当于果汁,所以酒侍姐姐嘲笑何先生护短。

    注4: 由徐志摩作词,陈秋霞作曲的《偶然》。

    注5: 这个注释我思考了很久该怎么写,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是觉得都不合适。

    东南亚是世界上卖淫和人口贩卖最为猖獗的地区。个中内情远比舞台上展现的(或我粉饰的)欲`望之生生不息要来得黑暗复杂得多。

    东南亚丰饶的土地产出了世界上最丰美的鲜花果实,也结出了世界上最娇艳的瘤子。

    然而作为游客最悲哀的一点大概是——绝大多数时候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踏足这些贫穷苦难而美丽的领土,甚至轻描淡写地施予同情,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对本地住民的剥削。

    写到这里非常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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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轻舔丝绒        tipping the&        完

    第八章        夜之丰颂        rundgesang

    回家的过程苏迦已经记不真切了。大脑能再度思考时,他的身体已经在热水下淋了很久。

    他赤着脚,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发现何肇一抱臂等在门口。

    “把这个喝了吧,”何肇一递给苏迦一杯酒,里面的透明液体稠密如黄金,“今晚早点睡。”

    苏迦问也不问,把杯子接过来一饮而尽后搁在了大理石的台面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腰很细,浴巾只遮住了下半身,露出笔直的小腿,肩背和手臂上的肌肉薄薄的,是还没有完全长开的样子。他的赤脚踏在木地板上,啪嗒啪嗒啪嗒,留下一串湿淋淋的脚印。

    五个脚趾头,因为足弓生得高,脚印在中间缺了一块,脚跟很细,走起路来像小鹿一样轻盈,啪嗒啪嗒啪嗒。

    走远走远走远,啪嗒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走远走远走远。

    走远走远走远。

    地板和房子一样,有些年头了,然而很干净,有经年累月的擦拭留下的木纹,一圈一圈,像是行星的轨道。脚印的水迹渐渐变浅、变淡,最后消失在楼梯的尽头。何肇一向手中的杯子里又注进了一些酒液,喝光了,心不在焉地想起小时候读过的故事和神话:沉迷享乐,被从天而降的紫罗兰淹没的宾客;为笛声所惑,跟着花衣人背井离乡去往波罗地海的孩童……他感到了眩晕和气闷,还有些困,想去推开窗,又担心半夜突然落雨,最后决定先去床上躺一躺。

    于是,何肇一似乎毫无知觉地,跟着那串湿漉漉的脚印,走上了楼。

    然后,黑暗里伸出了一只手,捕获了他,把他扯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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