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也挺生气:“绿珠姐,你别含血喷人,什么叫我出去弄鬼儿,我不就回了一趟家么,怎么,莫不是你眼红了,那也得怨你自个儿,这里姐妹但凭家在外面的,哪一年家里人不来看几回,绿珠姐不能因为自己老子娘不待见自己,就拿其他人说事儿,有本事你让你爹别卖你,这能怨谁,怨只能怨你家姑娘多,你要是个儿子,卖的就是你后娘生的妹妹了。你可别怨我说话难听,是你招的我,请别欺人太甚了!”

    宝珠这里劈里啪啦一顿话砸过去,满屋里人都变了脸色,绿珠的脸尤其扭曲,她的身世一直是戳在她心上的刺,从没有比她资历浅地敢这么当面儿说她,背后说也不行,她听到就要上去抽人的,而她现在恨不得掐死宝珠。

    只是她还没有动,忽听外面一声:“银蝶姐姐。”接着帘子一挑,另一个声音:“这是做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这里吵成一片了,幸亏是我来,换成另一人,你们还想活不想活。”

    众人忙抬头,绿珠满脸的恼怒就僵在那里,她再生气,也不会撒给自己惹不起的人看,于是强自镇着怒气道:“银蝶,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让你看我们院里笑话了。”

    总是狗腿绿珠的那个丫头则一指宝珠:“都是她,向来不服姐姐们管教,今天愿发蹬鼻子上脸了,当着许多人的面就和绿珠姐姐顶嘴。”

    银蝶的眼睛就瞟宝珠一眼,宝珠心里咯噔一下——银蝶一脸的笑在看到自己时明显停顿了一下,但还是勉强道:“你们也太不象话了,什么事不能私下解决,怎么就闹到赖大娘那里去了,她正在向太太回事儿,老爷、蓉哥儿、大都在,太太一听就急了,说最怕的就是府里人手脚不干净,就要让二门上婆子来带人,倒是蓉哥儿说不太好,说若事儿实倒也罢了,就怕是为了小事绊嘴,倒不值了,太太方平了一口气,如今说不得各位姐妹跟我走这一遭。”

    绿珠一听大喜:“果然太太这么说了,这才好呢,往常我只道太太行事过于慈悲心肠,没得让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鬼儿横冲直撞地,我就说呢,府里再没王法了,一味宽恩,弄得一些不要脸的骚蹄子连大小高低也不识,如今正该祛祛这邪气才是!”

    遂冲宝珠咬牙:“有本事你到太太面前也这么杠着,那我才佩服你呢!”

    宝珠反倒笑了:“如果占理儿,天王老子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就见银蝶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倒劝绿珠:“事儿没弄清之前,不能乱说,宝珠和我同时进府,是我要好的姐妹,她的人品我知道;你是大跟前得力的,也常和我打交道,二位就不要在我面前不依不饶了。”

    闻言绿珠笑地嘲讽,拖长声音道:“是啊,她的人品,我们也知道!”一甩袖子绷起脸随着银蝶就往外走,宝珠想了想抱着东西也跟上,宝珠这时佩服银蝶,这出戏里且不说银蝶在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可比绿珠高明多了,尤其那句‘她的人品我知道’,一句看着回护的话,却将自己推入深渊,三年前文花银蝶的纠纷,赖大娘是想瞒着贾珍尤氏,却没管住下面一众小丫头的嘴,但宝珠再没想到众夫所指的成了自己,宝珠叹一口气,当年的宝珠也确实怀有私心,弄得同时进府的一批人都对自己侧目而视。传来传去自己成了陷害姐妹的小人。

    但宝珠向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丫头们的碎嘴,她是有所领教的,再怎么乱传,最后被选上来的还是自己,宝珠其实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宝珠感到纳闷,锦屏路上说的清楚,接自己回来是贾蓉的授意,那么绿珠到底是受了玉翘的调唆呢,还是本就是贾蓉的意思,若是前一个倒不怕,横竖有秦可卿在后面呢,若是后一个,秦可卿到底心虚,再说也不可能明着为一个丫头反和自己男人翻脸的;只是若是贾蓉,他犯了哪种愣要栽赃自己?

    宝珠心里盘算着,尤氏的院子却是到了,宝珠忙打叠起神来。

    进去后发现果如银蝶所说,一众主子全在呢,宝珠随着众人一起磕了头,然后站起身,贾珍让尤氏询问。尤氏看着她们眼里冒火:“疯魔了你们,青天白日的就在府里大呼小叫,还有半点体统没有,依我的意思,就该打一顿全撵出去,今儿且问你们,什么贼不贼的话是怎么回事儿,我见不得好好的府里,尽被你们一帮没有品形的人闹得乌烟瘴气的!”

    绿珠遂跪下来回:“太太,我们并不敢,几日前原是蓉大爷屋里丢了东西,大爷着落在我身上令我查访,谁知我们整个院子大小丫头的箱笼都查了,并不见半点儿失物的踪影,今儿见宝珠回来,便一样的查她,回太太,我并没有半点偏私的意思,大家原是一样的,若只查别人不查她,别人心里怎么想,谁知宝珠硬拒查,我才让小丫头回了赖大娘。太太,实实就这点儿事,”说着往上磕头。

    尤氏一听,扭头便看宝珠:“又是你!我早听说了,你因生得比别人分外伶俐些,常不服管教,这些事暂且不论,我只问你,绿珠并没有单查你一个,为什么你就敢不听!”

    因命旁边站着的两个婆子:“将她手里的东西夺过来,我倒要亲眼看看,有什么宝贝物儿非要掩着藏着!”

    宝珠脸顿时变色,竟至婆子来拿她手中东西时她勿自紧紧抱着,婆子下狠力夺过来,其中一个道:“当着老爷太太面儿你还这么不识抬举!”宝珠下意识去看上面贾蓉秦可卿,贾蓉没有什么表情,只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秦可卿的面上不同寻常地白,愿发趁得她唇上的胭脂红得鲜艳,就象当年文花推自己溅落在雪地上的鲜血。

    宝珠不由自主地将头扭过一边——,这里的人,不管谁都一样,若将垂珠簪查出来,这场热闹才有得看,而秦可卿,是会护着自己,还是反打一扒,干脆顺着绿珠的意思指认自己是贼呢?宝珠忽然什么都不想想。

    这时绿珠已从地上起来,宝珠见她抢着上前,接过匣子豁啷一下子打开,兜底儿往下一倒,宝珠就见自己剩得不多的碎银子,混着两三件不怎么样的小首饰争先恐后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时宝珠闭了一下目,绿珠——,今朝你做了别人的棋子,就没想过怎么收场吗?

    宝珠是不怕地,离开紫檀堡前她终究没有把剩下的二十两银票和垂珠簪放到匣子里,锦屏的神色有问题!于是她做了以防万一的准备,她将早就准备好的油布拿出来,将银票和簪子卷将进去;又借口去拿腌豆角,到了灶间用腊封住油布,便将之放到豆角里了。

    宝珠这里静静看着绿珠的动作,她见匣子里没有自己要的东西就有些慌神,又疯了似地一把扯开宝珠的包袱,当着众人的面儿使劲儿抖落。

    ——当然,什么也找不到!绿珠象僵了般不会动了。

    一时间整个屋子静得鸦雀无声,尤氏就沉默着看一眼绿珠,刚要开口,绿珠忽然尖叫地指着宝珠:“太太,东西就是她拿了去,匣子里和包袱里没有,必定在她身上藏着呢,请太太派人搜她的身子!”

    尤氏大怒:“还不嫌丢人,若再搜不出你怎么说?!”

    绿珠颤抖着身子:“任凭太太处罚!”

    宝珠也不示弱:“如此说我更不能拒,不然我怎么出这个门儿呢。”遂看向银蝶:“若别人搜只怕这里有人不服,银蝶姐姐是最公正的,就请她一看究竟。”

    尤氏想了一想,却命一个心腹婆子:“你去。”不久婆子领着宝珠出来,因回尤氏:“太太,已经仔细搜过,并没有任何东西。”

    宝珠就看一眼周围,接着往地上一跪:“老爷,太太,如今已经查了,可能证明了宝珠的清白?”

    半天尤氏才道:“绿珠,你有什么话说?”又看着宝珠:“就算不是你,疑你也是你素日的表现不好。”

    宝珠直起身子:“太太,往日如何宝珠愿意听训,但今日之事还请太太做主,俗话说‘捉贼拿赃’,其实宝珠不是拒查。请太太想,如果真是我拿了大爷的东西,我会傻到再拿回来吗,我干嘛不留给我家里人。绿珠姐姐不是傻的,她能想不到这些?不是宝珠说她,若是我在绿珠姐姐的位置,丢了要紧的东西,哪还会等着贼自己回来,追也会追到她家里去。宝珠就算愚钝,也知这样的做法只会笑话百出,是而才坚持着不让别人动我的东西——,今儿请太太问一下绿珠姐姐,究竟看我哪里不好了,要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和我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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