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阿草回头,盯着床上的少年看了一会儿。少年依旧在一堆凌乱的锦缎里裹着,露在外面的小腿上鲜血淋漓,像极了一只受伤却还倔强的小兽。

    “小公子说的是,不过和尚道士皆为斩妖除魔的神职人士,不分彼此不分彼此……”方阿草脸上笑得良善,身子却越靠越近,直到——微凉的双唇离少年的脸不足半尺。

    “你……你要干什么?”离得太近,少年都能从方阿草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脸。

    方阿草眼带桃花,轻笑一声:“没什么,就是……这么光滑白皙的脸,啧啧,你真的是男人?来,让爷香一个!”

    “滚!”少年终于暴怒,声嘶力竭的吼道,也不知那定神符是不是恰巧此时失去效果,亦或者少年的愤怒终于冲破了禁锢,反正电光火石间,只见方阿草几个大退,飞快的闪到了门前,拉开门就冲了出去,身后,一个精致的手炉砸在了雕花木门上。

    “先生,求求你,救救少爷吧……”

    破庙里,方阿草正对着刚抓到手的饿死鬼泄愤,修长的手指不停的把禁锢在破布里鬼魂捏来捏去,指尖的伤口上不断渗出鲜红的血液,血液又渗进了布里,惹得那饿死鬼一阵嚎叫。方阿草好似很满意这种效果,脸上满是兴奋之情,对于一旁地上不断磕头求情的沈七完全无视。

    “先生,我家老爷说了,您是菩萨心肠,是少爷不对,不该不信鬼神,折辱了您,您大人有大量,救救少爷吧……”

    “得得得……停!”方阿草终于被叨扰得有点受不了了,“老子从来不是善人,别给老子扣高帽子,你家少爷不是挺能的么,会踢人会砸东西,还会扔东西,活蹦乱跳的,小鬼哪里敢近身啊,老子神棍一只,江湖骗子一个,无能为力。”

    “先生……”沈七傻了眼,他没想到方阿草会是这个态度。回头看看昏迷不醒的小少爷沈越,七尺的汉子,却红了眼眶。眼见着方阿草见死不救,沈七默默回身,一手将沈越搂在怀中,另一只手却伸进怀中掏出了个东西。

    收拾妥当一切准备离开的方阿草眼角突然瞥到一抹寒光,多年的警觉让他本能的出手,只听一声脆响,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被打落在地,沈七傻愣愣的看着方阿草。

    后者冷笑:“就为这么个傻东西自杀?你值不值得?”

    沈七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一骨碌爬起来,噗通跪倒在地,对着方阿草就是砰砰砰三个响头:

    “先生,我就知道先生良善,请先生出手相救,否则……否则沈七也活不成了啊……”

    方阿草对着乱糟糟的屋顶翻白眼,心中后悔莫及,地上躺着的那个,是个大麻烦啊,两年前在越州被沈家请去给这个沈越驱鬼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小子不简单,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身上居然煞气遍布,而煞气,却是鬼魅们最可口的美食,这样一来,鬼魅缠身就不足为奇了,奇的是,这家伙身上带着那么多鬼魅,居然还能活到十六岁,简直是个奇迹。

    当时方阿草是花了大力气替这小子驱鬼的,房中以血驱鬼只是其中之一,更多更艰难的步骤都是在这小子睡着之后进行的,方阿草劳心劳力了半个月才把盘踞在他体内不断蚕食他精魄的鬼魅们收走,临走之时,他用自己的血染了一只锦囊,方家的血,是鬼魅们的克星,想来应该可以保这小子平安,哪知却又在这里遇见了沈越,而且还是一副再次被鬼魅缠身的情况。

    就在刚才,他三下五除二驱散了那些鬼魅,又抓了那只耍了他两天的饿死鬼之后,才从沈小少爷的忠仆——沈七那里知道了原因。

    原来这小少爷记恨着呢,当年方阿草一时兴起,在驱鬼时调戏了人家,结果方阿草前脚出方家大门,后脚这小少爷就把锦囊给丢进了荷花池。这样一来,本来已经被赶走的鬼魅们失了禁忌,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反扑之势凶猛,因而这小少爷只健康了半个月,就又病入膏肓了。

    这下可急坏了沈家老爷,组织下人们将荷花池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只锦囊,眼见着沈越一天比一天萎靡,沈老爷着了急,只得派沈七带着少爷出来寻访方阿草。

    了解完事情的经过,这让方阿草如何不动气?

    “少爷年少不懂事,还请先生你原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生,求求您了!”沈七还在不断的求情,方阿草烦不胜烦,正想抬腿走人,却听角落里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冷笑,接着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沈七,不用求他,一个江湖骗子,哪里能救得了我,这世上哪里有鬼,什么鬼上身吸食我的精魄,全是胡扯,我们犯不着给一个骗子求饶。”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墙角的沈越醒了,他慢慢坐起身轻声说道。

    方阿草挑眉看着沈越,这小子两年不见,倒是长开了不少,少年的青涩没了,多了些成熟的稳重,不变的依旧是眉宇间的灰气,不过眼下,倒像是回光返照的样子,精神得说话都不带喘的了。

    “少爷……”沈七惊讶的看着自家少爷,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刚想开口,却被沈越一个眼神制止了。

    方阿草眯了眯眼睛,阴测测的笑了:“小子,你倒还是老样子,老子就好你这口,就冲你这两句话,老子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天下第一大骗子!”

    说罢,只见他一把将手中的破布包丢在沈越身前,随手又抽出了那把木剑,剑尖微颤,嗖嗖生风,点点红芒随风而动,明明他只是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白色中衣,上面还斑斑点点的染了不少血迹,可硬是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风流,眉目间的凝重更是衬得人越发潇洒起来,沈越盯着方阿草的目光陡然一暗,刚要说什么,却被面前腾起的一阵灰雾惊得一下子住了嘴。

    随着那灰雾的腾起,一阵刺耳的尖叫贯穿耳膜,沈七痛苦的捂住了耳朵,而沈越,干脆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尖叫声在持续,方阿草剑尖的红芒越来越盛,随着他的动作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牢牢的罩住了灰雾,眼见着网已经足够牢实,方阿草回剑一挑手腕,带出一串殷红的血珠子,这些血珠子很快融进了灰雾中,紧接着迅速凝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

    随着那光球越来越纯净,越来越明亮,方阿草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几缕额边的碎发被打湿了,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衬得一张脸跟晕倒的沈越有一拼。

    沈七望望方阿草,又看看地上晕倒的自家少爷,不禁担心起来。刚刚方阿草在驱散围在破庙周围的那些鬼魂的时候,已经从指尖放了不少血了,眼下却直接从手腕取血,看样子,这位得道高人的法宝似乎就是自己的血,可是这么个放血法,谁能受的了啊,可别少爷没救醒,这位先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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