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擦头发,口中随意道:“我初见你时,你尚不及我胸口高。”

    明玥恍惚了一下,说:“是么。”

    “那日有不少人”,裴云铮轻声言道:“许家兄妹、张刺史府中的公子、毅郡王徐璟、二郎,嗯,那时还是你二哥哥,再有舅母和邓家表姐,二婶娘和三姐也是在的。”

    被他这么一提,明玥也忆起了那一年的春日,低低感慨道:“好些年前了,你记性好。”

    “到现下,七年零八个月。”裴云铮另换了一条干巾过来,又说:“那日斗花你还以菖蒲赢了许令杰的一盆宝贝玉蕊,以菊花赢了白玉兰。”

    “小孩子心性,幼时玩闹着解个闷子罢了。”

    裴云铮“嗯”了一声,只径自续道:“你用的菖蒲是刺史府里的,那盆还未开的秋菊也是毅郡王随口在刺史府里借的。”

    明玥垂了眼,“我以为是二哥送来的,带回去养了,只是我到底不善打理,没能养活。”

    裴云铮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的埙吹得极好,不过算起来已有两年多再未听你吹奏,这会子可有兴致?便再奏一曲当日的易水歌?”

    明玥默了片刻,说:“搁得太久,技艺都有些生疏,且今儿太晚,早些睡吧,改日……我再试试。”

    裴云铮眼神略略黯然,点头叫红兰进来收拾床铺。

    大抵是因裴云铮睡前提了几句,明玥做梦了,她梦见了那年的春日宴,梦见了徐璟。

    场面清晰地仿似就在昨日,徐璟一身紫色长衣,腰悬宝剑,漫不经心地自斟自饮,须臾,过来好几人与徐璟说话,其中,有两人她识得,是她祖父和许家老太爷。众人饮了几杯,又边走边说,那路上起了雾,看不清前面,明玥下意识低喊:“祖父,徐璟。”

    雾气茫茫,有人拉了她一把,可回身却见不到人。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明玥闻声寻过去,却是徐璟和一个妇人,片刻,老太爷带着郑明薇也来了,几人似在争执,四周想起兵器交戈之声,其时愈演愈烈,徐璟转身朝前走去,地上忽出现了裂纹,眼见就要裂到徐璟脚下,明玥在另一面惊叫出声:“徐璟!”

    徐璟朝她这边看来,目光粼粼,站在原地笑了笑,明玥急急挥手:“走!走啊!闪开!”

    徐璟只看着她笑,抬脚要朝她走来,然而下一刻,轰地一声巨响,徐璟脚下悍然塌了下去!

    明玥悚然大叫:“徐璟!徐璟!”她要往前跑,却被被人从身后拦腰拖住,随即,她看见一个身影跟了过去,直直跳进了那不见底的深渊,旁边只有绊了一跤的老太爷在不断咳嗽……

    明玥眼泪扑簌簌地下来,却觉得身后的人勒得她越来越用力,她身子打晃,就要喘不过气来,不由奋力挣扎,又踢又咬,那人却死不松手,只在头顶一遍遍地叫她:“阿玥!阿玥!”

    明玥抽噎着醒过来,在朦胧的光线中看见裴云铮的脸。

    裴云铮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忽而,猛一下低头撬开她的牙关,卷着她的舌头狠力一咬!

    明玥疼的哼声,感到了嘴里明显的血腥味儿。

    裴云铮抬起头,一字字问:“清醒没有?”

    明玥清醒了,只是方才那梦太清晰,心头的惊惧和酸涩丝毫没有散去,反因看见了裴云铮更加浓烈和委屈起来,她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脸,身子微微抖动。

    裴云铮却立时将被子拉开,大手一下捂住了明玥的嘴,逼视着她说:“今儿我许你哭一回,无论怎样都许。但过了这一次,前头所有的,便都过去了。成,还是不成?”

    明玥被捂着嘴,呼吸不畅,双眸含泪怔怔看着他,一抽一抽地缓缓点头。

    裴云铮低低一叹,展臂将她揽在胸前,任她放开了哭。

    男人胸膛宽厚,体温灼热,明玥被拢在怀里方觉真正从梦里回到了现实,一时将他前襟抹了个湿透,到后来,更似是哭顺了,直停不下来,觉得整个人都倒空了,抽抽噎噎地直打嗝,喃喃说:“我定会好好活着,你也是。”

    裴云铮闻言,半晌没动,他知道,明玥这回说的“你”,是对他。

    外头值夜的春草听见动静,轻轻扣了两下隔门。

    裴云铮道:“无事,不用值夜,你回去歇了罢。”

    外头又轻轻扣了一下,示意应声,随即收拾东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裴云铮将明玥扶起来拍背,摸摸她的脸还满是眼泪,便又自己下床给她到了杯热水。

    十一月的长安虽还不很冷,但屋里已经置了小暖炉,裴云铮温了壶水,给明玥擦脸、敷眼睛。

    明玥哭这许久已累得不行,喝了几口热水已经迷迷糊糊,等裴云铮给她一圈擦完,她呼吸均匀,已是睡熟。

    裴云铮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胸前冰凉,他一摸才想起亵衣都湿了,自又去换下,如此折腾一番方上床睡了。

    …………………

    第二日醒时,裴云铮已走了。

    明玥昨晚彻底发泄了一场,现下只觉心中大畅,竟有隔世之感,只不足的是,她浑身酸疼,嗓子干哑,头沉沉的有些发热。

    明玥要起,红兰便道:“二爷说他已给太夫人说过,夫人病了,早起便不必过去问安啦。您换了衣裳用些早饭,好叫春燕打发人请了陶大夫来给夫人开方子。”

    明玥披了衣裳摇头,将昨晚的事通通想了一遍,咬唇发了阵子呆,还是坚持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瞧她一副头重脚轻的模样便说:“你这孩子,病了便不必来了,瞧瞧,回头折腾的更重,春燕,快到前院打发人请大夫去。”

    明玥坐在下首,未敢离得太近,起身端正地福了个礼,说:“前几日便多有耽搁,媳妇心里实在不安,今儿该给母亲告个罪。”

    “快起来”,太夫人说:“你心里惦记着便成了,娘知晓。”

    正巧薄姨太太也在,便过来扶了她一把,明玥便道了个谢,又冲裴云韬说:“上次给三弟院子里拨的两个丫头可还妥贴?”

    裴云韬尚未说话,薄姨太太已笑说:“好着呢!很是妥贴!”

    太夫人咳了声,薄姨太太干笑着闭了嘴,裴云韬拱了拱手说:“多想二嫂,很是周全。”

    明玥微微颔首,她这些天忙不过来,便还拉着裴姝一块儿帮她管着,好在暂时没出甚么岔子。

    坐了一会儿,明玥便有些头晕,太夫人心下原有事要单独与她说,只看她病着,便也暂且压下,说:“快回去躺着,大夫八成要到了。明儿不必来,病好再来我才乐呢。”

    明玥笑着应了个是,先回了自个儿屋里,没多久,陶老头果然到了,瞧过却是一乐,说:“这下方是快好啦。”遂另开了方子,摇头晃脑地走了。

    大夫一走,明玥便沉沉睡了半日,再一睁眼,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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