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茗心中一惊,却听身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转过头来看见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破的不能再破的乞丐真冲着他笑,笑得贼奸。

    如果一个乞丐冲着人傻笑,那一定是他饿了;但要是一个乞丐冲着人贼笑,那就是他老成了。

    越茗有些迟疑,以前没见过这老头,老头怎么会叫他的名字。

    老乞丐朝越茗摆了摆手,做了一个对面的男孩看过来的姿势,笑道:“越茗,不认得我了?”

    越茗也笑:“是您呐!脸熟,就想不起名字来了。”

    老乞丐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在越茗的脸上蹭了蹭,当即蹭出一道黑痕来,他又笑:“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长第一颗牙,我第二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着开裆裤满街跑,我上前去抱你,你尿了我一身。”满口黑牙实在恶心。

    “你到底谁啊?”大过年的,又有这么多闹心事,再加上一个半疯不疯的老头子,越茗都觉得累了,老头要再不说他是谁,越茗就得让石榴把他叉出去了。

    老头笑而不语。

    越茗转身就走了,再也不理那老头。

    大过年的,遇上疯子不是好事。

    越茗忙张罗人去贴春联挂鞭,末了还让小花雕上菩萨庙了求了几十个护身符,饕餮楼里每个人都发了。

    干完这些杂事以后,就到每年发工钱的当了,按照惯例,仍旧是聚在水云间,饕餮楼里上至掌厨,下至跑堂都穿着新衣排成队一个个上越茗跟前领工钱。

    陈老二打着算盘,按照个人的出工量仔仔细细地算好了,一百两以上的换成银票,一百两以下的换成碎银子,堆成几十份,人上来就领一份。

    越茗每年到这个时候都像割一样,那个心疼的哟。

    “李大年,二千三百四十一两。”

    李大年上来就说:“东家,不是两千四百两吗,怎么短了五十九两?”

    越茗掐着指头算起来:“今年端午的时候,你打破了店里雅间里的一个景德听风瓶,那瓶是我的爷爷留下来的,昨天我让陈老二上琢玉楼问了,那瓶子现在的市价差不多就是六十两。我念你在饕餮楼帮了这么多年的忙,特别给你添了一两,所以是二千三百四十一两。李师傅,您现在的院子比我家的都大,不缺这几十两银子。”

    李大年瞥了一眼喝茶喝的悠哉的越茗,问道:“我徒弟怎么样了?”

    “噗!”越茗把嘴里一口水全喷到李大年的身上,“他好着呢,昨天我请查三省喝茶,请他务必要把屈鹤照顾的好好的,大过年给他一顿好牢饭吃。”

    李大年“哦”了一声,正要走,忽又想起件事情来,从怀里出一张纸来,放在越茗面前的梨花大木桌上。

    “东家,今天早上我捞面做包子的时候,从荞麦粉里捞出来这个,上面画的一条条乱七八糟的黑线,还有就是几个黑点,一个字也没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总觉得不该丢,所以留着了,兴许是你放的。”

    越茗打开那张纸,看了一眼,很淡定地折起来,放进袖中,对李大年说:“这是前些日子我请人画的春图,才勾了线,你当然看不出来了,我还四处找呢,原来是在你那里。别和别人说。”

    好不容易等到发完了工钱,越茗问一旁的陈老二:“还剩多少两银子?”

    陈老二伸出两只手指。

    越茗,“两千两??”

    陈老二摇摇头。

    越茗。“二百两?”

    陈老二再次摇头。

    越茗简直要哭出来:“二十两?”

    陈老二颇为同情地点了点头。

    越茗愣了一会儿,伸出手对陈老二说:“老二,二十两银子对成金豆子有几颗?”

    陈老二算计了一下:“三颗。”

    于是越茗就揣着三颗金豆子上查府去了。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天黑压压地低了下来,今年拖了一冬的雪掐在过年这一天下下来。

    北风吹的紧,刮在脸上像扇耳光一样,疼的稀里哗啦。

    越茗把小花雕放回家吃年夜饭去了。

    赶上查府的时候,天上已经轻轻扬扬飘起了雪花,片片如鹅毛,不到片刻的功夫,地上就盖了一层薄薄的霜。

    越茗敲开了查府的人,门房喊了一声:“谁啊?”

    越茗忙说:“饕餮楼越茗求见查廷尉,有急事!”

    那门房一听是越茗,支开一条门缝,手里还拿着一只**腿:“您有事吗?这大过年的,公子正在桌上吃饭,您有事也得等明天来。”

    越茗从袖子里出一粒金豆子,往门房油腻腻的手里一塞,谄笑道:“您就行个方便,和公子通报一声,就说我来了,他一定会给我看门的。”

    那门房把金豆子在嘴里咬了一口,笑道:“人都说,饕餮楼是京城第一销金窟,日进斗金,您就这么一颗金豆子给打发了,太丢面子了吧?!”

    越茗一听,敢情是嫌少,于是又出一颗来,放在门房的手心。

    门房这才屁颠地跑到前面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门开了。

    查三省吊着单眼皮站在越茗的面前,脸上有薄薄的酒气。

    胡瓜涩生生跟在后面,只穿了一件单衣,冻得直打哆嗦,愈发单弱了。

    “越公子,上我们家吃年夜饭来了?”

    越茗拉嘴笑:“我给查大人带来一件好东西。”

    查三省冷哼。

    越茗从袖子里出白天李大年给他的纸,放在查三省的手上,眼里有讨好之意。

    查三省打开那张纸,借着门口红灯笼昏暗的灯光,立刻就折上了,厉声问道:“从哪儿来的?”

    越茗笑道:“能放我相公吗?”

    查三省,“能,只要你能够讲清楚从哪儿来的。”

    越茗苦笑:“成也包子,败也包子。”

    那张纸真是西北战事的粮草部署图。

    当李大年从荞麦粉里捞出它时,越茗就已经把过程都猜出来了。

    那两个匈奴黑商将盗来的图纸放进荞麦粉中,等买主买去,再从买主那里拿回来。因为没有什么地方比寻常人家的米缸更安全了。

    越茗说:“这张纸除了饕餮楼的厨师李大年和我看过,再没有其他的人看过了,我和李大年说这是春图,所以他啥也不知道。”

    查三省的眼神略暗了暗,越茗抬头,才发现他的脸上也渐渐浮出了硬朗的线条,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吟诗作赋赚个才名的查公子,他长得越来越有烟火气,脱胎换骨,越来越像个官了。

    查三省拿捏了半日,一只手搭上了越茗的肩膀:“茗儿,吃饭了没??”被他一碰,越茗就想起昨天晚上的荒唐事来,后面又后知后觉地疼起来。

    越茗瞥了一眼胡瓜幽怨的眼神,忙点头:“肯定吃了,我还能上您这混饭吃吗?”

    查三省一笑,笑里藏刀:“人我不想放。”

    越茗一跺脚,心想:坏了,昨晚上真的白陪人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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