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泪往肚子里流,“你喜欢哪一个呢?”

    “我现在喜欢叮当,以前我也喜欢q太郎。”平儿摇头晃脑地说。

    我一震,“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再喜欢q太郎。”

    平儿搔搔头,想很久,“不知道。”

    我问,“是不是看厌了?”

    “对,”平儿恍然大悟,“看厌了。”

    我长叹一声,“平儿、安儿,妈妈要静一会儿。”

    我走进房间,将自己关着良久。

    下午与唐晶出去找房子。我们托经纪办,并没有花太大的劲,小型公寓每层都差不多样子,六七百尺、小小的房间便于打通,浴间对着客厅,厨房只够一个人转身。

    我不介意地方小,越小越好,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空谷回音,多么可怕。

    我忍不住将上午的事向唐晶倾诉着。

    唐品说我应付得很得体。

    我滔滔地发着牢骚,唐晶打断我——“超过十分钟了。”

    “什么?”我不明白。

    “每天只准诉苦十分钟,”她笑,“你不能沉湎在痛苦的海洋中,当作一种享受,朋友的耳朵耐力有限,请原谅。”

    我顿时哑口无言,怀着一肚子委屈,傻傻地呆视她。

    唐晶柔声地说:“天下不幸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你不是特权分子,你若不信,我就推荐你买本《骆驼祥子》来瞧瞧。”

    我低下头,回味着她的话。

    “——这间屋子方向不错,”她转头跟经纪说:“只是请你跟屋主说:装修我们不要,看他是否愿意减一两万。”

    经纪唯唯诺诺。

    唐晶问我,“不错,是不是?叫史涓生付钱吧。”

    “什么价钱?”我问。

    “五十二万。十六年期。”经纪说。

    我苦笑,“够了,到那个时候我早就死了。”

    “你放心,死不了。”唐晶坐在空屋子的地板上,盘起腿。

    在阳光下,她的脸上有一层晶莹的光采,那么愉快,那么自然,她双眼中有三分倔强,三分嘲弄,三分美丽,还有一分挑逗。她是永不言输的,奋斗到老。

    我觉得惭愧,握紧拳头。我的力气呢,我的精神呢。

    经纪说:“唐小姐。你若看中,就放一点定金。”

    唐晶签出支票,一切是她的主意,我唯命是从。

    她说“地段是差一点儿,胜在价钱便宜,算了。”

    她搭着我的肩膀离开那层公寓。

    我也没向她道谢,在门口分手,各自返家。

    子群知道我新居的地段,马上发表意见。

    “你怎么住到美孚去?贪什么好?穿着睡衣下楼吃馄吞面还是怎么的?告诉你,男人一听见你住那种地方,嫌远,连接送都不愿,这是谁的馊主意?八成是唐晶,是不是?”

    我冷冷地问:“依你说,该怎地?”

    “史涓生既然给你五十万,你就拿来租房子住,把自己打扮漂漂亮亮,再钓大金龟,到时不愁穿不愁吃。”

    “是吗?”我看着她,“你呢,你怎么没钓到?你比我年轻,条件比我也好。”

    她哑口无言,没趣地住口。

    子群住又一村,租了人家旧房子的一间尾房,很受二房东的气,夜归开一盏门灯也不准,但她情愿把薪水供一部日本跑车在街上飞驰,充大头鬼,人各有志,闲时告诉那些牛鬼蛇神:“我住在又一村。”

    这次走出来,我还打着有男人追的主意不成?只要活下来、活得健康,已是我最大的宗旨。

    五十万有多少?如果没有进帐,不用很奢侈,花一年也就光光的,以后我还活不活下去?

    子群的意见简直可以置之不理。

    第二天见到涓生,我毫不客气,摊大手板问他要钱。

    他问:“你找到房子了?”

    “五十二万,请付现金支票。”

    “子君——”他有点为难。

    他犹疑了。

    他会犹疑吗?

    “安儿打人的事……”

    “我已经教训过她,她被我掌嘴,还不够吗?”

    “我想我还是把她送到外国去好。”涓生忽然说。

    “什么?才十二岁就送外国?”我愕然,“她又是女孩子,怎么放心?”

    “怕什么,大不了做小洋人,”涓生笑,“现在流行到外国,你问问她。”

    “你是要遣走她,是不是?”我责问。

    “你别多心,子君,去不去由安儿自己,她也并不是儿童了。”

    “事情一宗管一宗,我那屋价,你先给我再说。”

    “子君,我只能给你三十万。”他忽然说。

    “什么?”

    “子君,我算过了,我最近很紧,只能付你三十万,其余一二十万,分期付款,你先向银行贷款,以后我设法还你。”

    我倒抽一口冷气,“我拿什么钱来作分期付款?”

    “我每个月还会付你五千块。”

    “五千块?那不是我的生活费用吗?”

    “你最好省一点。或是……找工作做。”

    我说:“如今的利息那么高,史涓生,你说过会安置我的。”

    涓生脸上出现厌恶的神情,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这女人,我豢养她十多年,她眼中只有钱,现在与我讨价还价,像在街市买菜一样。

    我沉默了,一颗心在滴血。

    “……你还有点首饰……”他说。

    他声音是这样的陌生。我在干什么?向一个陌生人要钱,并且尚嫌少,子君呵子君,你怎么好意思。我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过面前这个男人,我至爱的丈夫史涓生已死,我似已死。

    我听见我自己说:“好,三十万就三十万,余数我自己设法。”

    他见这么爽快顺利,连忙掏出支票簿,立刻开出张支票。

    我麻木地接过。

    “我也许还要送平儿安儿出去读书,都是费用哪。”

    我别转头,没有回答,没有落泪,史涓生站起来走了。

    唐晶说得对,我并不是世上最不幸的,世上亦有很多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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