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脚下一转,往路旁的大树下走去。

    白术走得极慢,事实上这会儿她觉得每走一步都是要了她的老命。

    等她来到纪云跟前,这才看见锦衣卫正指挥使安静了那么久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话而是他压根没法说话,歪着脑袋靠在树干上,树上落下的雪几乎将他的眉毛和头发都染成了白色——唯独脸色发青。

    “……师父?”

    没反应。

    “纪云?”

    还是没反应。

    “……指、指挥使大人?”

    按照平常,被白术这么叫纪云可能就跳起来揍她了——不过放了今天,他却一声不吭地靠在那里,连眼睛都没睁开看她一眼。

    白术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慌死活不敢靠近,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她将怀中的兔子往旁边一扔,自己扑到了纪云的腿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往他鼻子底下探去——还没到地方,她就发现自己的手都快抖得脱臼了。

    等到了纪云的鼻息下,她又发现自己的手冷得快僵了,什么都感觉不到。

    眼圈一红嘴巴一瘪,白术简直像嚎啕大哭一顿,好在这个时候,那像是彻底是过去的人睫毛轻轻颤抖了下,伴随着几粒雪花落下,那双紧紧闭着的眼终于缓缓张开,一眼就看见一个凑在自己跟前愁眉苦脸要哭不哭的丑脸。

    纪云长吁出一口气,又被呛入的凉气弄得咳嗽几声,带着血的泡沫从他的唇角溢出,身边的人连连倒吸气,纪云却仿佛没感觉似的,笑了笑:“狼狈不?让你看笑话了……我这师父不称职……咳……扔下徒弟一个人对敌,自己先倒下了……咳咳——”

    纪云的一番话说得极缓。

    缓得白术连连想让他赶紧闭嘴。

    片刻之后,又听纪云问:“不抱希望地问一句,北镇王呢?”

    “跑了。”白术嗓音沙哑得像鬼。

    纪云叹息一声。

    “伤了他,胸口一道口子,不止血不出明天就死了。”白术又说,“就算不死,右手也废了,刀子扎、扎进去,裂了。”

    “喔,那还干得不错,”纪云点点头,转过头来看着凑在自己身边的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片刻后又道,“做得不错,二十一他们在,也就这样了——赶紧的,别哭了。”

    纪云不说还好,一说,白术的眼泪就兜不住了——

    “我让他跑了。”她“哇”地一下扑纪云腿上,“我他妈居然让他跑了!”

    纪云只感觉自己的裤腿迅速被温热的热体浸湿,尿裤子似的——不由得感慨女人真是水做的,说哭就哭,咳嗽两声伸出手推推趴在腿上的脑袋,却听见对方一边抽泣一边让自己赶紧别推了,这才反应过来这货披头散发的,扒开她头发一看,长长的一道血口子,伤口已经凝固了,天冷,头发都被血弄成了一块。

    “怎么弄的?”

    “他踢的。”白术拍开纪云的手,抬起头来,一双黑色的瞳眸水汪汪的,“师父怎么办啊?他跑了,我们死定了啊!”

    “咱们不还没死透么,”纪云也是一阵心烦意乱,却还是强装淡定地伸出手捏了把面前这张湿漉漉的脸,“他要死在荒郊野外就好了,要是这样,这次功劳算你的,给你升官。”

    “……”

    “当个副指挥使怎么样?这职位还空缺着呢啊?”

    见面前的人还是苦着个脸,一副深仇大恨极为自责的模样,纪云算是彻底没辙了:他就没见过哪个才入锦衣卫两年不到就责任感那么强的,头疼死了。

    等了片刻,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猛地被一把抓住,而后面前的人冒出一句:“师父,我们跑路吧?”

    纪云:“啊?”

    “走得远远的,”白术说,“再也不回来了,别人说不定以为咱们死了……跟北镇王拼搏的过程中死了……”

    纪云:“……”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白术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但是当他定眼一看,这又发现其实她并没有在开玩笑。

    于是又有那么一瞬间,当直视面前这张写满了期盼、同色瞳眸之中闪烁着水光的脏兮兮的脸,鬼使神差地,纪云发现自己心中一动——居然是真的起了这荒唐的心思,想爬起来,跟她就这么走了,头也不回地走掉,不顾自己身上还有伤,也不顾这伤要是放着不管他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也不顾……

    什么都不顾了。

    纪云与面前的人对视片刻。

    直到两人都快在风中被冻僵了,他这才轻笑一声,叹息声几乎要化在风中,紧接着这才用极为低的声音淡淡笑道:“胡说什么呐。”

    第144章

    “咱们要是走了,剩下的那些人怎么办?五叔,二十一,十五,十六,今儿来了的甚至没来的,他们都脱不了干系……”纪云伸出冰凉的手,用那粗糙的指腹刮了刮白术的鼻尖——力道有些重,想来是这会儿他连好好控制力道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别想蒙万岁爷咱们死了,咳……咳咳……”

    “……”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啊……”

    纪云长叹了一口气,夹杂着血腥气息的白气从他嘴里喷洒出,这一声叹息叹得白术更加难过了起来,想哭,却是反应过来这时候哭有个屁用,关键时刻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绷住了,又在兜里掏了掏,用那冻的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夹出一枚哨子吹了吹——哨声响了两声,白术便将它扔开了,生怕再引来不该来的人。

    她蹲在纪云身边,虽然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的疼,然而吐出那一口血后反倒是感觉舒服了些,眼下纪云的情况要比她糟糕许多——原本跟北镇王带着的女人拼搏的时候他就是受了内伤,后来又被北镇王当胸捶了一口,若不是好多年强身健体有些底子在,换了普通人,怕是当场就要不行了。

    天寒地冻的,白术怕他睡过去就起不来了,便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话——乱七八糟的瞎扯谈,没什么重点。

    好在没等一会儿,她便听见树梢上传来“沙沙”声响,紧接着几团积雪就掉了下来落在她脑袋上,她先是哆嗦了下像是受了惊的小狗似的下意识地站起来——这么猛地一站倒是提醒了她这会儿自己身上也有伤,双眼一黑摇晃了下差点一屁股坐回去,而这时候,树上的人已经落在了她的跟前,拍了拍她的脑袋,沉声道:“是我。”

    声音低沉颇显浑厚,白术抬头一看,发现最先赶来的人是五叔——这会儿见白术和纪云一个躺着一个满头虚汗,他皱皱眉,低下头看了下纪云又给他把了脉,随即道:“内损,怕是胸骨折断刺伤脏腑——老纪,谁干的?”

    “那娘们。”纪云睁开眼蔫了吧唧地扫了五叔一眼,“你不看见了么,还逼我说出来。”

    “那女人没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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