桩子似的人影,由高到矮,胖瘦不一,却各个腰杆挺直,面无表情,如同雕像一般昂首挺胸整整齐齐地跪在那里。

    到地方了。

    在君长知做出动作之前,那从始至终将脑袋埋在他怀里的人却突然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或者有所感应似的猛地一颤——紧接着,在他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那原本还行动有些不便的人却像是突然爆发出了无限的力量,她一下子从他的怀中翻身下来,落在雪地上发出沉重地“啪”地一声轻响。

    这声轻响,居然惊动了此时在前院中直挺挺跪着,仿佛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知觉的那些“木桩”——其中,在最前面中央的那个“木桩”最先有了反应,他微微摇晃了下,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那麻木的脸上露出了个短暂的震惊表情,猛地转过头来。

    刚刚落地的白术一抬头,目光便这么不其然地与纪云对视上。

    隔着漫天飞舞被卷起来的雪花,白术与纪云顿时,良久,两人谁也没说话,纪云就这样保持着最初的微微错愕的表情看着白术,而后者此时却是各种激动、内疚、心酸、委屈的情绪一齐涌了上来,她挪动沉重的脚下,下意识地往纪云方向挪动了下,奈何脚下雪地太厚,她迈出去一步就狠狠地晃了晃——

    眼瞧着人要倒在地上,远远看着的纪云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然而在用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是什么情况,他又是一咬牙,停住了几欲站起来的身形。

    好在此时跟在白术身后,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君长知及时伸手去稳住了她——而此时,后者甚至来不及说出一句谢谢,稍稍推开了君长知的手,从口腔中呼出一股白色的凝气,她咬咬牙,裹紧了身上还带着君长知的体温的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纪云面前——

    锦衣卫指挥使从头到尾都蹙眉看着她。

    当她就快要到达目的的时候,突然膝下一软,猛地向着纪云所在的方向扑去——霎时间,她只感觉那伸出双臂接住她的手手臂猛地收紧,以几乎要将她腰勒断的力道,将她一把纳入怀中!

    “师父。”

    白术靠在纪云的耳边,哆哆嗦嗦地叫了一声。

    良久,没有听见对方的回应。

    白术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拽紧。

    她听见自己的胸腔在“呯呯”地跳动,她往纪云的方向靠了靠,鼓起勇气便又重复了声——

    “师父……”

    白术小心翼翼地叫,仿佛生怕面前那沉默的人一把将自己推开,一旦有了这个想法成型,近日来的各种惶恐不安一时间尽数涌上心头,心中越想越惊慌——这对于她来说有再造之恩,如兄亦友的男人,如今她却对他充满了惶恐与不安的情绪,她害怕,害怕他将所有的责任都归责于她的头上,怕他职责她玩忽职守,怕他怪罪她害惨了同僚,怕他看不起她被缴纳了象牙牌从此当不成锦衣卫……

    别人怎么样她可以不理会,但是她害怕纪云从此就要跟她形同陌路。

    想到这,白术的脑子已经一片混乱,她索性伸出手,主动地抱住纪云那落满了雪的肩膀,口齿不清地急切道——

    “师父,你疼不疼?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放走北镇王的,我也不是要害七叔……君大人那边我劝过了,他不听我的,他怎么可能听我的……我不想这样……绣春刀……绣春刀也拿不回来了,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万岁爷说绣春刀没了——”

    白术语无伦次地说。

    却在此时,忽然感觉到纪云的大手缓缓顺着她的背部攀爬,最后停留在了她散乱的头发,那冰凉的五指探入她的发间,微微一使力,便将她的脑袋压向自己——与此同时,她听见纪云那极为沙哑、就像是在磨刀石上挫过的声音缓缓响起道:“不怪你。”

    “……”

    “刀没了不打紧,回央城,让都尉府的师父们给你再做。”纪云的手微微收紧,“别急。”

    纪云话语刚落,便感觉到那冻得僵硬的颈脖处,忽然滚入了一滴滚烫的液体。

    纪云一愣。

    下一秒便听见,那靠在自己身边虚弱得仿佛手臂稍稍使劲儿就可以要了她的命的人,用极缓且带着气音的沙哑声音道——

    “万岁爷缴了我的象牙牌,我不是锦衣卫了。”

    第152章

    白术语落,忽然感觉到自己怀中抱着的那冰凉的结实身躯猛地僵硬紧绷了起来……纪云的这个反应让她觉得更难过了,一时间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也跟着愣在原地,两人皆是不说话——此时虽然风大,然而在场的人都是经过训练的,听力极好,白术的话虽然又轻又缓,却一字不差地落入他们耳中。

    一干锦衣卫面面相觑,均是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诧异——让北镇王逃走确实是任务出错了,但是从头到尾算起来,这显然跟哪个锦衣卫本身的能力没多少关系,无论最开始的计划如何,这一次的错误是大家一起犯下的,如今他们便理所当然在这里一块儿罚跪,然而谁都没想到,他们其中的一人居然会被缴象牙牌。

    而且那个人居然还是白术。

    这个唯一一个最后伤到不省人事被人一路抱回来的,老五说,当时北镇王的右手已废,是绣春刀伤的,所以他们才能勉强卸下北镇王这边行动不便的手臂回来交差——若是什么都拿不出来,他们恐怕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单单在雪地里跪着这么简单。

    原本他们还琢磨着是不是万岁爷看在白术好歹是立了小功劳的份儿上大发慈悲免去了她的责罚,却没想到到头来,她反而是他们中间被罚得最重的那个——

    “万岁爷说,刀在人在,刀亡人亡,绣春刀没了,我虽还活着,却不好再当锦衣卫了。”

    此时白术稍稍平静了一些,嗓音低沉地试图解释——然而这样的理由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又能说服纪云?感觉到那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力道松了松,她稍稍后退,抬起头对视上纪云的眼睛,而此时,后者双目圆睁,一只手扣在她的肩膀上,紧接着在身后众人倒吸气的声音中,白术只觉得肩上一沉,原本还跪在地上的纪云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大约是跪久了膝盖僵硬了,他踉跄了下,幸好白术及时伸出手扶住他才没跌倒下去……而他只是憋着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白术推开,就要往外走——

    没走两步就被君长知一声不急不慢的声音打断——

    “指挥使大人,您现在去找万岁爷,就是抗旨。”

    君长知的声音中听不出多少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吞淡漠,那话却仿佛是利剑一般刺入在场众人耳中,纪云那高大的身形猛地一震,原本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白术也是微微一顿,两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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