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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声芳暗道自己一定是依附阿哥时得罪了爱新觉罗家家的祖宗,居然让自己窥得这样足以杀头灭族的私。

    皇上强逼亲弟枕上承欢也就罢了,他尚能安慰自己昔日汉朝武帝时尚有齐王与亲姐通|奸,惠帝尚且明媒正娶亲侄女,何况满人师出关外,早听闻早年兄终弟及续娶亲嫂也算家常便饭,连孝庄太后也下嫁亲叔叔过……可是八爷这细沉微弱的脉象,这母子脉……刘声芳顷刻之间汗水流得比晕倒的廉亲王还多,他无法不疑心数十年所学岐黄之术,怎么连个晕倒的脉都出双脉滑脉的脉象来?

    刘声芳大汗淋漓几乎晕倒过去,但他还是撑着把完王爷双手的脉,只是他颤抖着不知该去看看八爷舌苔,还是将八爷放倒了细细检查一遍。一股血腥气息染在鼻间,刘声芳腾然回神,目光在廉亲王周身一看,发觉王爷袍边衣角浸了水渍,在藏蓝色朝服上看不出是何物,但他离得近,当即断定是血渍无疑。

    事情大条了!刘声芳行医数十年从未遇见过这样的脉数,古书上却有记在阳同体之人,但他从未在他师父太师傅与太太师傅的手札上看到过。刘声芳忽而又想起年前他为廉亲王诊脉时,确实号出过一线脉,当时他还奇过为何堂堂亲王身上能号出女脉数来。眼下情形,竟然让他将前后都串联起来了!

    事不宜迟,刘声芳忽然冷静下来,镇定地吩咐奉先殿里监视的太监将廉亲王先安放在软轿上抬入偏殿,再只身入内解开王爷身上罩服,手掌缓缓在廉亲王下腹脐中周围探视按压,果然在手下触得一处异常!只微微碰触便让昏迷的王爷蜷缩身体低声痛吟。

    刘声芳已经被连番打击弄得麻木,索道了声‘王爷恕罪’将手探入廉亲王身下,果然一手温热黏腥的红。若不是脉象已明加上方才触及王爷腹下硬结隆起,他还真当廉亲王是昨夜侍寝被皇帝折腾了。

    刘声芳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冒犯了主子,就是光想想也不行!他连忙危襟正坐,将王爷衣衫穿戴妥当,让人用暖轿抬了,直接送去里。他这是拼了假传圣旨的族诛大罪,只盼着皇上当真不想要王爷的命,也不想让这段皇室辛秘曝露在爱新觉罗家先祖面前。

    ……

    彼时皇帝早已遣退外臣,留了苏培盛在内殿侍候听唤,只等刘声芳回复旨。结果他等来的是廉亲王一并被撵子抬回里的消息。这刘声芳也太大胆了!人竖着从里出去横着抬回来,让朝臣窥见难以自圆其说,还当他当皇帝的刻薄寡恩虐待亲弟(呃)。

    皇帝一脚踏上龙靴,几步到了正殿,环视一周没看见老八,只看见刘声芳一个人跪落在地头都要埋入膝盖了,便皱眉道:“你第一天替朕办差?廉亲王若是不醒自有王府可以送,朕何时传过口谕让你自作主张?”

    刘声芳一磕到底:“请皇上屏退左右容臣说话。”

    胤禛狐疑,实在是刘声芳反应太过异常,若不是他确信拿捏了他三代单传的孙子及全家命在手,还真要疑心他要弑君。他评估片刻,开口道:“苏培盛不是外人,你只管直言。”

    刘声芳一个头磕在金砖上,匍匐道:“臣无能,诊出廉亲王脉象有异却不得其解。请皇上治臣死罪!”

    皇帝盯着刘声芳头顶不说话。老八脉象有异,能有多异?至多不过是个绝脉命数,虽然他眼下死了尚未物尽其用的确可惜,亲王上任不多见便殁了难免有人说三道四,但老八身子骨儿自康熙四十七年之后便毁得差不多了,良妃殁了之后大半年都需要人扶着走路,满朝都知晓——总归不能赖在朕头上。

    皇帝将自以为最可能的局面思考一遍,几乎都想到老八谥号与陵寝规格的问题,目光终于又回到面前地上几乎缩成一团的人身上:“生死有命,朕岂是无道昏君,你只管说。”

    “请皇上随臣来。”刘声芳嘴张了半响不知该如何说与帝王,只能硬着头皮请奏。

    皇帝示意刘声芳带路,他的耐心几乎耗尽,他今日整个晚上几乎看不进去折子,得谁都痛斥一番,连臣下请安问候也被说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只是在他看见偏殿耳房里缩成一团的亲弟弟面上痛苦神色不似作伪,将喷到嘴边的狠话咽下,疑惑道:“怎么回事?”膝伤疼了会捂肚子,还是有人暗查他的意图擅自下药?老十三?!皇帝不可避免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就在皇帝思绪又将偏离正题时,刘声芳把心一横,跪下道:“回主子,廉亲王的腹中…有……小世子,怕是……怕是保不住了。”雍王登基之后他早已改换称呼称其为皇上,但这一次,他又用了‘主子’旧称。

    皇帝愣住了,怎么刘声芳说的每句话拆开来他都明白,自他有过子嗣以来也听过无数次,但冠上老八的名字之后,他就不能弄懂了?于是他忍不住瞪着眼睛又问了一次:“刘声芳,你说清楚些。什么小世子?哪儿来的小世子?”

    刘声芳一直纠结如何称呼八王爷腹中的……孩子,见皇帝目光如炬等着自己,一时间头脑空白地张口又说了一遍,不过他这次自作主张将‘小世子’换成了‘小阿哥’。话出了口他才明白自己都干了什么蠢事!这不是将他窥得帝王私的事情堂而皇之摆在明面儿上取笑皇帝,还能有活路嘛?

    皇帝目眩神迷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自然也没察觉到刘声芳偷偷换用字眼的冒犯,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指着床上的人,提高了声音问:“这里躺着的人是朕的弟弟,当朝廉亲王,圣祖的八阿哥!刘声芳你要看清楚想明白再回朕的话。”

    也许是自觉死到临头了,刘声芳反倒镇定下来:“回皇上,臣也是今日才知,廉亲王他…他的身子竟有些特别,外表与男子无异,但内腹中竟也有女子孕囊……是阳同体之象。”

    刘声芳的话让皇帝只觉一股酸水从上腹翻涌而上,一个激灵他倒退两步,似乎榻上横卧蜷曲的人是怪物是洪水猛兽……对,他的确是个怪物。皇帝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当年圣祖竭力打压迫害老八的真相——勾引太子算什么,谋夺储位结党营私算什么,因为你本就不该出生不该活下来,你是皇考毕生耻辱!你凭什么同朕来争!

    皇帝不出声只怔怔地,刘声芳索一股脑儿说了:“皇上,平素大夫问诊时,阳男女脉象并不容易区分,臣月前为八贝勒问诊时并未觉得如何不妥,至多是比寻常男子体寒些。若是几个月前臣不敢断言,但如今八爷身上……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臣虽非妇科圣手,但也决计不会诊差了。方才臣已经替八爷探过,八爷腹中,的确似有胎儿坐怀。只是……”

    皇帝这才顺着心腹太医的话,将神思绕到老八腹中的那团上。他立刻想起是谁,与老八一同造出这个孽种来,再次胃里一阵翻腾!

    但他拿出昔日谋夺储位时的坚韧将呕吐的欲|望压了下去,直逼得浑身冷汗,面色青白。他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心腹头上,杀机顿现。这个人知道了皇室最不能为外人知晓的丑闻,兄弟相|奸,珠胎暗结,男同女体,男人生子!

    杀刘声芳太容易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若老八死了,再暴毙一个为他诊过脉的太医,满朝都会知道其中有鬼。不能杀,还不能杀。皇帝目光平静下来,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老八,为了瞒天过海,还需要这个奴才替自己办事。

    “你先出去,若是今日这里的事,有第四个人知晓……”皇帝故意放出威胁,暗示他只要衷心,尚无命之忧。刘声芳果然大大松了一口气,抹着泪儿退了出去。

    内殿只余下一站一卧的兄弟二人。皇帝垂目良久,才上前来坐在榻边。

    老八身怀孽胎断,绝不能让他再有醒来的一日,他只能临时变更计划重新筹谋。八王一党尚未肃清,虽说老八在这个当口儿咽气不知会让他漏去多少下网之鱼,老九老十老十四几个闻得老八死讯不知会如何闹腾翻搅,好不容易才安稳一点儿的局面、他才布下的棋子都要随着老八咽气皆尽作废……皇帝心中全是不甘。

    老八,你活着膈应朕,死也要让朕不能安生!还得想方设法替你遮瞒丑事,你欠朕的还都还不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是说自知要死的人。皇帝深沉凝望与直接几十年相恨相杀互相折磨的对手,也不禁带出一丝怜悯。朕的宿世敌手,实在不该死得如此不光彩。昔日你眉尾一动,便有人争先恐后替你喊冤说情。可如今,却要做那内宅妇人一般,身怀孽胎悄无声息地独自去走黄泉路。

    老八……别怪朕,是你的命不好。

    你死了,朕才好宽待你的家人。

    你死了,我大清方能海晏河清。

    皇帝的手慢慢爬上昏睡中人的脖子,手下轻触中即可感受极速跳动的鼓噪,这样慢慢按下去,一点一点地收拢……皇帝想:老八,你是朕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亲手手刃之人,如此殊荣朕也只会给你。老九老十四都没这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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