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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肖家婆媳三人提着礼品上门了,传说中的表哥未出现,想必是为了避嫌。周氏慈眉善目,笑如春风,紧跟着的大媳妇覃氏拿鼻孔看人,二媳妇王氏唯唯诺诺搀着婆婆周氏。皆是出门做客金贵打扮,一进门,整个屋子都亮堂了不少。

    黄氏歪在床上,虽收拾整齐了,脸色并不好看,她歉意道:“劳亲家母来看我,实在是失礼,小门小户的委屈大家了。”

    “亲家母客气了,你身子抱恙,我们来看是应该,什么失礼不失礼,好好将养着才是正事。前个听我家小安说了,吓了我一跳,亲家母就受罪了。”周氏安慰道,她的声音不急不慌,带着一种安定的味道,颇有佛家念经的感觉。

    覃氏的嗓子大,此刻好像故意大声道:“婆婆真是惦记着婶子呢,昨个要三叔备下一颗百年人参,也不值什么钱,给婶子补身子最好不过了。”

    百年人参也是份大礼了,南风感叹肖家好手笔,这位三角眼的覃氏,从一进门便透露着不屑,走路小心翼翼,生怕染了谢家的泥土。

    “亲家母,你可折煞我了,怎能受如此大礼,这脚都是小毛病,这可当不起。”黄氏说罢就要把放在柜上盒子还回去。人情往来,都是你来我往,他家送了大礼,下次自家也是要还的,可不是什么安心享受。

    “亲家母和我家见外不是,这份礼你收的住,我听小安说,你腿上的伤就是那个不孝女惹的,是我这个做姨妈的不好,从小娇惯了她。日后是融安的媳妇,我代她给亲家母赔罪。”周氏这话有些不好听,哪有姨妈管教外甥女的道理,要管也是黄氏管。明面上是来道歉的,实际上是说谢家亏待了月娥。

    黄氏心道,我对月娥实打实没亏待过,你也别拿话噎人,这会可是你宝贝外甥女做不厚道。

    “亲家母说的哪里话,月娥是谢家的女儿,从小都是蜜水泡大的。到了地下见姐姐对的住。说起我腿这桩事不是月娥故意做的,说起来,当家的请亲家母过来,也是为了月娥的事。我是个后娘,说的话在别人看来未免有袒护。月娥从小就把亲家母当娘,这些话让她自个和您说吧。”

    周氏面上看不出喜怒,依旧好声好气道:“亲家母好好养着吧,我去看看月娥那孩子。”

    把婆媳三人送出门,黄氏拉住忙上忙下的女儿,神色是有未有过的认真,“你别忙活了,去前面待客,我这里不要你照顾。”

    上身着秋香色撒花短襦,下身是重紫裙,头上挽着双丫鬓,斜簪四喜蝴蝶银钗,白净的小脸上胭脂点点,南风整个人焕然一新,有种流泉飞蝶之美态。

    这些都是黄氏要求女儿打扮的,说是要见客。

    南风娉娉婷婷手持茶壶而出,将堂屋里头的人都惊艳了一番,覃氏尤其夸张,指着她半天“啊啊啊啊。”

    月娥抬头一看,心下不喜,她今日穿的桃红马面裙,桃枝灼灼绽放,配着她那张谄媚的小脸,显得俗气不耐。

    “黄配紫,村里葛大娘最喜欢了,妹妹真是好眼光。”

    南风脸上荡漾了笑意,把茶壶放下,姿态优美给茶杯里注水,有股说不出的韵味,倒是像是指尖飞舞了。

    众人捧茶饮水,一时白雾袅袅,只闻得一道温柔的女声道:“黄陪紫,我瞧着是贵气又大方,妹妹穿着很好看,我若是男子,便想娶了去。”

    儿媳妇王氏要么不开口,开口说话也极是悦耳。

    南风含笑道:“嫂子说笑了,吃茶,吃茶。”

    “姨妈,你好久没来看月娥了,月娥好想你啊。”月娥腆着脸挨着周氏做了,挽手撒娇道。

    周氏亲昵的搂着她,笑道:“你就是嘴巴甜,含了蜜一般。”

    南风笑而不语,不经意间瞧见覃氏脸上的不甘,婆婆和媳妇哪里能做到如此亲昵呢,月娥也真是傻,有个现成的好姨妈做婆婆,她还不要,好多人求都求不得。

    这个时代婆媳关系甚至重于夫妻关系,圣上强调以孝治天下,底下人迎合上位者心态,将孝道放在人伦第一位。若是婆婆不满媳妇,大可叫儿子休妻。

    “妹妹年底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到时候婆婆日日可以见到妹妹,妹妹天天可以伺候婆婆,可是大好。”王氏亲手剥了花生仁放在周氏面前小碟里。

    此话一出,周氏大悦,月娥则是涨红了脸,“姨妈,你看表嫂,就会取笑人家。”

    “谁敢笑你这小皮猴,姨妈第一个不答应。”周氏亲亲热热往月娥嘴里塞花生仁。

    月娥心里有了底,道:“姨妈,我有一桩事还得请姨妈帮忙才成。”

    “我的儿啊,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来。”

    “姨妈素来最疼月娥,月娥也最是喜欢姨妈的。月娥晚上做梦梦见了娘,她老人家托梦给我,说是我不宜远嫁,嫁近一些才能幸福美满。月娥想着这事还要姨妈答应。”

    周氏的手一抖,茶水全扑在了衣袖上,覃氏张着嘴,目瞪口呆看着月娥,王氏显然也大吃一惊。屋里一时忙乱,南风赶紧拿着干净帕子上前去擦了。

    缓了缓心神,周氏开口道:“既是做梦,或许是你梦里听岔了,或者是做不得数的。”她好意暗示外甥女,也是看在疼惜多年的份上,别去走岔路。

    “姨妈,”月娥不依不饶晃着周氏的手道:“我是听着真真的儿,万一灵验了,岂不是大祸。”

    “去给你娘跪下。”周氏也是动了怒,利眼扫过南风,冷冷道:“月娥,你当着你娘的灵位面前发誓,所说的都是真的,并不是受人指使。”

    南风也不高兴,难道月娥就是好笋,黄氏把她教成歹笋不成,人要犯贱,是拖都拖不住。

    这个时代,发誓是件很重要的事,古人相信誓言是能在身上验证。什么娘托梦都是狗屁鬼话,周氏半点都不信,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逼出月娥的真话。

    可惜这个外甥女注定要让她失望,月娥当真举着手发了重誓。

    周氏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月娥,她竟然发现自己不认识外甥女了,那个乖巧贴心的外甥女何时成了忤逆长辈不知好歹满嘴谎话的人。是自己识人不清,还是另有隐情,理智上说前者,感情上倾向于后者。

    “姨妈,我发了誓,你该相信我了吧,我和表哥不是良配,最好嫁的离家越近越好。”

    王氏上前搀扶摇摇欲坠的婆婆。覃氏看戏般问道:“那是多近才是表妹的良配呢。”

    月娥笑如春花,“表嫂这话问的好,说来最近莫过于隔壁薛家,薛家有个儿子,明年就要考秀才了,前头定亲的姑娘夭折了。”

    “我记得隔壁邻居还有家姓柳的,有个儿子也未定亲,姨妈瞧着也倒不错。”周氏似笑非笑道。

    “柳家那傻子,鼻涕都流到口里去了,谁要他啊,不及薛家三哥一表人才,学识好,脾气也好。”月娥急了,生怕真把她嫁给傻子,一个劲数着薛广集的优点,却没有看见,她每多数一条,周氏的脸就黑一分。

    说来说去,还是周氏宠她太过,她把周氏当成了娘,自然心里话都一股脑说出来了,可是却忘记了亲姨妈是未来婆婆,没有哪个婆婆会喜欢未来媳妇数着别的男人优点,坚决要和儿子退亲的嘴脸。

    事实上,这桩事,月娥伤了两个最疼她的人,一个是把女儿当成掌上明珠的谢长生,一个是把外甥女放在心窝里疼的周氏。

    “月娥怎么知道薛家小儿这么多好处啊。”覃氏装作好奇问道。

    月娥含羞带怯,一反刚才的利落大气,“我仰慕薛三哥的才学,偶尔也去请教他,他人真是极好的。姨妈,我保证您看到也会喜欢。”

    南风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就想看看肖家妇人是有多大的气度,周氏是有多能容忍自己的外甥女。

    周氏气的喘不过气来,连连咳嗽,王氏帮着顺气,半响才缓过来,她亲热的笑着,眼底冷的渗人,“月娥真是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在姨妈怀里撒娇的孩子了。姑娘家的礼义廉耻也不要了么。”最后一句话陡然提高了音量,威严重重。

    月娥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厚道,转念一想,平时姨妈对自己欲为欲求,故淌了几滴泪,“姨妈,您怎么也和后娘一样呢,说我不懂礼义廉耻。我和薛大哥是两情相悦,难道你们不感动吗,不为我感到高兴吗。娘给我留的书上说了好多书生和大家小姐私奔的的事,书生最后都考了状元,小姐也封了诰命夫人,怎么你们就不容我过好日子。”

    谢月娥脸上的泪不但不能让周氏动容,反而让周氏更加火大。还以为黄氏这个后娘没教,自己说了不酸不软的话,现在看来真是冤枉人家了。这十几年就算是养个猪,都比养她有用,早年妹妹就爱伤春悲秋,做劳什子诗,她不知劝过多少回,自己老爹是穷秀才,一辈子赚的钱都买酒喝去了。没想到妹妹居然还给月娥留什么书,这个娘做的好啊,她没法管了,也管不了。

    周氏大悸,抚着口道:“好的很,好的很,不亏是妹妹的生养女儿。”

    月娥不知道是真不会听话,还是假不会听话,扬起小脸,天真的问道:“那姨妈是答应退亲了,然后帮我去薛家说和。姨妈你真好。”

    “噗”周氏一口血喷在门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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