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死一样的沉寂。

    “你就是这样看爸爸的?”过了很久,方志明才轻轻地说。他的手在床沿上陷得更下去了些,脸轻轻地抽搐着,叹了口气。

    “如果,你真要这么看我,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论怎样,你是我方志明的儿子,这个事实改变不了。更何况……”方志明踌躇了下,似是斟酌了下用词:“你妈妈如果还在,一定不愿意看到我们两个……像现在这样。”

    “咳咳咳咳……”雷涛突然一阵猛咳,他使劲地吸气,想克制住,可是,a" />中所有的怨怼似乎都化成了这阵咳嗽,止也止不住。

    一双温暖宽厚的大手抚上了后背,轻轻地放在那里缓缓地抚摩。如同很多年前,自己生病的那个夜晚……

    刹那间,雷涛有些恍惚。可这样的恍惚仅仅只是几秒。方志明刚刚说过的话闪过心头的同时,他已经用那只缠着厚厚纱布的手慢慢地撑着床翻过身来。

    拂开那只温暖宽厚的手,雷涛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萧索而暗哑。

    “方志明,你对不起我妈妈。现在,也不用再在这里惺惺作态!”虽然眼睛依然很痛,但雷涛努力地把它睁得更大。

    “当年,如果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官位,你怎么会明知道妈妈死于医疗事故而不追究。而且,你还……”眼底的抽痛突然演变成剧痛,雷涛抬起手,狠狠地捂在自己的眼睛上。

    “小尘……”方志明有些焦急地奔到雷涛面前,想去拉他的手:“眼睛又痛了?让我看看……”

    雷涛一把拂开方志明的手,紧咬着唇,憋出一句话。

    “别做戏了。我的眼睛,还不是拜你所赐!”

    方志明手一颤,往后连退了几步。

    “小尘,你怎么会这么说你的亲生父亲?”

    “因为这是事实。你不要告诉我,当年你不知道于小梅做下的事……”

    室内突然沉默下来。

    “我可以把你的沉默理解为默认么?”雷涛放下自己的手,眼底还痛,但现在,全身上下却有一个地方比那里更痛。

    5年了,每每被眼底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总会问自己,当年,他是否知道,他是否默许,他是否任由这件事情发生……

    可是,他从来不敢去问他。当年离家,是无可奈何,但也是因为他再也不敢去面对他,面对自己的父亲,不敢面对那个几乎百分百是肯定答案的问题。

    今天,他终于问了,答案是早已明瞭的。他曾经以为经过这么多的事,即便面对,也能坦然接受的答案。可是,现在,真的面对的时候,那种痛竟然还是那样清晰深刻,深刻得带起前a" />一阵战栗,咳嗽奔涌而出。

    “为什么,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断续的咳嗽中,雷涛的目光直丁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难道……权力对您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方志明没有回答,他紧抿了唇,看着在病床上一声比一声咳得凄厉的儿子。

    “难道……在您的眼睛里,咳咳……妈妈的生命,我的眼睛都远远……比不上那个高高的位置?咳咳……”

    “不是这样的,小尘!”方志明疾奔到床前,伸出手想去安抚儿子的背,可是还没等他放上去,另一只冷冷的手便格开了它。触目所及,是雷涛那比手更冷的目光。

    方志明瑟缩了下,脸剧烈地抽搐着。“小尘,有很多事,事先我并不知道结果……”

    “所以……您就可以任由它发生?”雷涛突然笑了。笑声夹杂着咳嗽在病房里诡异地回响,“咳咳……您不愧是个政治家了,任何事情……在您这里,都可以说得这么……官冕堂皇”

    这句话连带着雷涛唇边的那抹笑刺痛了方志明。他把头一甩,走到窗边,紧握着窗棂。有几分钟,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面部的表情剧烈地变幻着。然后,雷涛听到了方志明的声音,一以贯之的,从容稳定的,如在台上作报告的声音。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可是,方逸尘,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是为了你妈,为了你。”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雷涛,后者脸上的不屑在扩大。他再度镇定了下自己的情绪:“你可能觉得好笑,但这是事实。当年,我不就是因为没有权,才在派系斗争中成了牺牲品,坐了几年冤狱;也是因为没有权,连你妈最后一面都没机会去见;还是因为没有权,在你最需要父母亲情的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所以,那个时候,在你妈死在手术室中,我身边的看守不准我进去看的时候,在我连自己刚生下来的儿子都看不到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将来,如果我还有机会翻身,我一定要上去,爬得高高的,让你不再受我的罪!”

    “哈哈……咳咳……真j" />彩!方志明,我真佩服您,这么可笑的理由也能让您说得这么义正言辞!”雷涛狠狠地盯着方志明,“所以,您会娶于小梅,因为他的父亲能给您带来锦绣前程;所以,当我的发现威胁到您的岳父时,您情愿牺牲我也必须保住他; 所以,您就任由妈妈死得那么不明不白……”

    “当时你妈妈那种情形,即使医院处理得当,也不一定能救得过来。何况在当时那种历史条件下,很多事也是无可奈何的。”方志明瞟了一眼雷涛,“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你就得认。你妈的事,要真的说起来,如果她不生孩子,后面的事便都不会发生了。”

    雷涛的双肩颤抖得更厉害了些:“您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说出一个事实,也提醒你万事不要太钻牛角尖。有的时候,人必须得认命。你妈妈死了,我也很难过,但是,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们需要做的,是把思念埋在心头,死者长已矣,生者也当活得更好。”

    “如同您现在一样……”雷涛冷冷地笑了两声:“真不知道方市长这几年有没有梦到您的前妻?梦到的时候,您是怎么对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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