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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程桦说一会儿来吃饭,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一进门就跟老太太宣布道。

    母上大人听了,倒是丝毫不意外的样子,“是啊,一会儿你岳阿姨也过来,难得小桦最近不那么忙。”岳阿姨是程桦的妈妈,这些年来,倒是时常会来我家走动,我跟她还是很熟的,并且很喜欢她。

    “哦。”我应了一声,回屋换衣服。

    当我穿了一身懈怠的休闲装出来的时候,母上大人大惊小怪道:“喂,小茉,你怎么穿成这样啊?一会儿程桦来!”

    “我每天回家不都是穿成这样?他来怎么了,我这衣服又不暴露。”我松松垮垮的衣服当然一点儿也不暴露,甚至是十分保守的,只是穿上很难看罢了。

    但是难看又怎么样?这是我的家,我有尽情难看的权利!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再花枝招展又如何,也不可能比程桦更好看,即便是化妆品的修饰下,我也不可能比程桦好看这件事,我早就认命了,所以也没力气去争这个风头。

    老妈却是不依不饶,翻开我的衣柜找出我最像样的一套衣服丢给我,命令道:“穿这身!”

    我应付着说好,然后把她关在了门外,自己打开电脑开始刷微博,这一天我的粉丝数量还在飞速地增长着,这让我又想起刚才在报社的事。

    虽然这两件事都让我的虚荣心极大满足,并且有过短暂的欢愉,但是,这种欢愉因为跟程桦挂了边,所以打了大大的折扣。

    我无法接受我会去沾程桦的光,并且他能带给我快乐这件事,尤其是我还能一度为此沾沾自喜。

    我就这样沮丧地盯着电脑的屏幕,思想斗争着到底要不要再做点增加粉丝的事,直到门铃响起。我被母上大人喊出了屋子,但是我才一出屋,就听到她的尖叫,“小茉,你怎么还穿成这个鬼样子?”

    是的,我压没有换衣服的打算。我甚至压没有在家里接待程桦的打算,只不过这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我没办法拒绝罢了。

    程桦显然从报社出来以后已经换了衣服,穿着身比我好不到哪去的邋遢衣服带着个球帽,手里还舀着个墨镜,一副不伦不类的最底层打工族的模样,却恁的一副落难公子哥的倜傥样子,他看看了我,十分言不由衷地说道:“茉茉这样很好看啊,阿姨。”

    我嗤之以鼻,母上却很受用,一个劲儿拉着程桦的手说:“小桦啊,你都多久没到家里来了啊,你这一出名,阿姨见你一次都难了,只能天天看你演得电视剧,哎,这一年多不见,你跟小茉都生分了吧。”

    “怎么会呢,阿姨,我跟茉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份交情,这辈子都生分不了。”

    我嘴角抽了抽了,没有说话,第一次觉得青梅竹马这个词让人很牙碜。

    程桦很快坐下,岳阿姨跟着母上到厨房去张罗晚饭,我跟父亲坐在厅招待人。当然,基本上父亲一个人在招待,我只是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换着台。

    “小桦最近忙吧?听说你妈都有日子没看见你了。”父亲说道。

    “是,这一年,连着几部戏都是在外地拍的,不过接下来这几个月,倒是比较闲在,公司准备着力让我进军歌坛,我要学习的还很多,所以短期内没有什么片约,倒可以在家住下来一阵儿。”

    “嗯,那就好,有时间常来玩。小茉也时常念叨你呢。”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说出这样的套,心里倒是也没什么感觉。其实,以程桦的自恋程度,即便我以命发誓,我不喜欢他,也不想念他,他也未必会相信。所以,父亲这么说,倒也不至于让我太难堪。其实,就是说到底,如今,我已经压不在乎程桦怎么想我,他爱如何就如何好了,即便他认为我爱他爱得无法自拔,我也不在乎,只要他别为了同情我,而对我有所表示就好。

    程桦却是看看我说:“茉茉,在报社上班好玩吗?”

    “就那样吧。”我敷衍道。

    “你要不来给我当助理吧,你知道,再没人跟你一样了解我了,我现在的助理,实在是让我很头疼。”程桦说。

    我斜睨了他一眼道:“我没有做助理的悉心和耐心,而且我喜欢每天面对不同的新鲜事,我怕做助理的工作每天都重复前一天的事,太枯燥,会让我没兴致。”

    因为父亲在跟前,我尽力克制着自己语气里的恶意,把拒绝的话已经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怎么会不知道他那龌龊的心,只怕是这么多年他为了保持良好的形象,已经憋得够呛了,恨不得身边的助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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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我忘了茉茉的格了,不像我,总是特别恋旧。”程桦说,依旧笑容可掬。

    我低了头没理他,不就是想说我喜新厌旧吗?踩我然后抬高自己,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我都见怪不怪了。看我没立即反击,程桦似乎有点意外。

    这下我满意了。我对能在跟程桦的斗争中取得胜利早就不指望了,能让他意外一两次已经是一种突破,我忽然发觉,我对他温顺一点,似乎比较容易让他意外,于是,我给自己这一晚上的接待工作定了个基调,温顺为主,冷漠为辅。有了调子之后,就好像稿子有了大纲,我心情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我对着父亲和程桦说:“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妈妈的,你们先聊。”

    我迈向厨房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刚才那短暂的一段时间里,我觉得我领悟了很多东西。其实跟程桦的恩怨,早就是时候放下了,无论他如何卑鄙无耻而又伪装成阳光无害,其实都跟我关系不大。因为,在如今我们没有交集的人生里,再不会有在我们两个人里,必须选举出一个好孩子这样的事发生了。他尽可以去做他的阳光美少年,而我也可以去做阳光美少女,从此毫无冲突。而我一定咬着他之前的种种恶行不放,非要揭发他于人前,显然也是个幼稚的作法。

    这一刻,我决定跟他冰释前嫌。

    晚上在饭桌上,我神色当然和蔼了很多。而我这种和蔼,也许在程桦眼里变成了一种谋。因为他忽然对我提防了起来,总是审视地看着我,并且说话也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味道。他这种察言观色,在母亲们的眼里顿时被理解为了另外的意思。

    两位母亲频繁而暧昧的眼神交换之后,洗碗时,我听见她们又压低了声音喜悦地互称亲家。

    其实,对于这件事,我也一直不理解。当然,对于我家母上的殷殷期盼我倒是理解,在程桦还未成年的时候,他就用他货真价实的美貌和虚伪做作的懂事征服了我的母亲。母亲自打那个时候起,便以一种丈母娘看姑爷的心态来包容地看他,并且越看越顺眼。

    可是程妈妈为何也会附和了母亲的意见,我苦思冥想了良久,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这老姐俩关系太好了,这让程妈妈觉得唯有成了真正的亲戚,才能表达对母亲的友谊,甚至不惜牺牲儿子为代价。

    想到这,我囧了。

    为什么我自己都能妄自菲薄到,认为让程桦跟我凑做对儿是一种牺牲呢?这么想的时候,我正好在把碗放进橱柜时,借着玻璃门的反光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然后,我就释然了,会有这种认知,并非是出于自卑,而只是证明我是个公正、观而又谦虚、谨慎的好姑娘。

    晚饭后,岳阿姨和程桦并没有告辞要走的意思,岳阿姨和妈妈十几年如一日地坐在一边不知小声地嘀咕着什么,间或,我能听到,大孙子、蜜月旅行、结婚登记这类的词语,但是,显然它们的先后顺序,完全打破了人类的逻辑。

    父亲正在跟程桦下围棋,这副画面太像电视剧里的场景,未来姑爷总是要跟未来岳丈下棋的。

    父亲实在太爱下围棋,在经心教导了我很多年,我仍然不知不觉中按照五子棋出招之后,悲愤的父亲忍无可忍,以五十岁高龄开始从头学习电脑和上网,终于在网络上找到了棋友。然而,那毕竟比不过现实中的博弈,手起棋落,掷子有声的感觉,显然更让父亲兴奋。

    而我,显然是没什么事情可做了,我想过现在就遁回卧室,可又怕太失了待之道,母上会当场发作。想了想,我又舀起手机刷微博,并且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我想偷拍几张程桦,发上去,让我的粉丝数量再涨一些。

    我刚悄无声息地在把镜头偷偷对准了程桦,他忽然头也没抬地说道:“你要是再把我的照片发到微博,还是让我先看一眼吧,上次有几张照得真的很难看。”

    我吓得差点把手机丢了,没想到这事他也知道。我讪笑着,没敢再偷拍,那就只好装作很认真地去看他们下棋。

    终于熬到他们告辞要走了,程桦忽然对我说,“茉茉,我那天给你打过去的号你记下了么?那是我的私人号,只有我爸妈和你知道,以后有事,你随时打那个电话找我。”

    然能跟程桦的父母享受同样的待遇,我只好表示了我的荣幸,但是我想,我估计没什么需要享受这种荣幸的机会。

    但是,在这一点上,显然,我错了,因为,很快地便需要荣幸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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