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过来,荷紫一改往日的疏离,每日早起为太君请安,午间陪钱大夫人与钱二夫人聊天,下午领着锦香玩耍,空闲时间就到厨房取经,时不时的还会邀请钱瑾涞一起学习,一起用膳。

    钱大夫人见荷紫对瑾涞的态度大有好转,心中甚喜,得了空便将瑾涞从出生到现在大大小小的经历讲给荷紫听,还把他平时爱吃的不爱吃的,喜欢的忌讳的一些事物透露给荷紫。

    荷紫自然很用心的记录,对于他的喜好,现在除了他娘,那就属荷紫最清楚了,尤其是他讨厌的东西,恐怕荷紫已经倒背如流了。

    真正没有硝烟的战争是那次事件后十天开始,一日午间,荷紫跟厨房的大厨子共同研究了一道菜,邀请钱瑾涞过来品尝。基于礼尚往来,几乎快将前几日的不快忘记的钱瑾涞还叫阿胜去外头买了一些小姑娘喜欢吃的零食回来哄哄那丫头高兴。

    刚踏进院子,就见锦香的小嘴里塞满了食物,两只小手油腻腻的,跪坐在石桌上,一脸的馋猫样儿。锦香见瑾涞拎着的小纸包上面打着熟悉的封签,高兴的指着,“哥哥,蜜饯!”

    “拿去吧!”钱瑾涞看着锦香接过蜜饯放到一旁并不着急拆开,而是对着石桌上那盘看起来很“宏伟”的菜肴下手,觉得好奇。他家以酒楼为营生,单就这吃,不是一般的挑剔,能让锦香吃成这样的菜肴确属少见。

    “瑾涞哥哥,你来了?”荷紫一脸兴奋,赶紧招呼木棉给瑾涞送上柠檬水洗手,接着递过一双筷子,“你尝尝吧!”荷紫指着石桌中间放着的大瓷盘,“这是今天和厨房的朱师傅一起研究出来的。”

    钱瑾涞夹起一块,看了看,“猪脚?”

    “嗯!”荷紫也夹起一筷子,“用特殊的方法焗出来的,味道如何?”

    钱瑾涞咬了一口,仔细品尝了一下,赞不绝口,“吃第一口已经很入味了,不咸不淡,看似油腻,却很爽口!第一次吃这样的猪脚,而且外皮酥脆,筋有劲道又不会咬不动。”

    “那是!”荷紫一高兴,伸筷子给他连夹了几块放在碗里,倒让他受宠若惊了。

    “木棉姐姐你去厨房看看,配菜的汤可有好?吃这个绝对不能少,不然太腻了,会伤胃的!”荷紫笑颜如花,看得钱瑾涞一时有些愣,这丫头笑起来倒是挺可人的,眼神与之碰撞,倒让他的脸先烧了起来。

    “咳……咳……”一时的呆愣让他忘了还在用餐,不小心噎住了。

    荷紫以为他吃的太急,赶紧丢下筷子,站起来拍他的后背,“吃饭也这么不注意,再好吃也不能这样啊!我刚才不是让木棉姐姐再送一些过来吗?”

    这个话听得他心中好笑不已,这丫头是不是以前照顾比自己小的照顾习惯了,当他也是孩子不成?瞄了眼身后不停拍他后背替他顺气的荷紫,小丫头一脸的着急,安慰道,“好了好了,再拍,我的心都要被你拍出来了!”

    荷紫这才收了手,“谁叫你吃饭不注意的?万一你要因此病下,我的罪过岂不是很大?”

    钱瑾涞伸手弹了一下荷紫的脑门儿,“休要胡说!还来诅咒哥哥了?”

    “一点哥哥样儿都没有!再说……你也不是……”荷紫的话尾消失在那一块猪脚中,没了下文。

    钱瑾涞被这句话噎了半天,道歉的话始终说不出,等来等去,等到木棉端着一大碗汤进来了,“少爷,大小姐,小小姐,这是厨房朱师傅心搭配的汤!”放于桌上后,一掀盖子……好大的一棵人参飘于汤碗内。

    “恶……”钱瑾涞丢下筷子就退到一边掩住了嘴巴,“怎么又是人参!”

    “瑾涞哥哥,这是萝卜,哪里是人参啊!”荷紫忍住笑,将碗里飘的那形似人参的萝卜捞了起来,放在了一边。

    “真的?”钱瑾涞恨不得掐死自己,搞得他都有点杯弓蛇影了,保险起见,他慎重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确定不是人参熬制的,这才放心大胆的喝了下去。

    荷紫有丝期待,“如何?”

    “味道不错!”钱瑾涞点点头,“鲜美极了,是什么汤!”

    荷紫的眼睛绽放出点点星华,那一瞬间灿烂夺目,“鲫鱼汤!”

    “呕……”钱瑾涞扭身就奔到了一边狂呕不止,这辈子他最吃不得两样东西,一是人参,二就是鲫鱼,多年来,他的膳食里面绝对不会出现这两样,连续两次,全被这丫头给设计了。

    荷紫赶紧叫来木棉木槿,送了漱口的水,看着钱瑾涞一脸的苍白,荷紫轻轻咬下了嘴唇,有丝委屈,“瑾涞哥哥,你不爱喝鲫鱼汤吗?”

    钱瑾涞接过手帕擦了擦嘴,淡淡应了一声,“嗯!”

    “还是换别的喝吧!”荷紫让人又送来一份汤,生怕他不喝,率先翻开了汤碗的盖子,“瑾涞哥哥,你还是喝这个吧!”

    钱瑾涞坐了下来,低头闻了闻,确定不是鲫鱼汤后,才稍微抿了一口,“这又是什么汤?”

    “用红枣和猪炖的,你放心喝吧!”荷紫垂下眼,不再与他搭话,自顾自的喝完了汤。好好的用膳气氛硬生生的被打断了,锦香也吃有些意兴阑珊,小手不似刚才抓得那么热烈了,只是一双大眼睛看着哥哥和姐姐的动作。

    三个人终于用完了午膳,刚撤下,锦香的眼皮儿开始打架了,吵闹着让荷紫哄着午睡,钱瑾涞觉得无趣,找了个借口准备回自己屋里了。

    刚踏出荷紫的院落,就见厨房负责膳食的朱师傅和管家钱大同正往前厅走,准备打招呼之时,朱师傅爆出的一句话,让他刚才冒出的内疚的心情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朱啊……中午给太君准备的人参汤不是还有剩吗?二夫人本来要喝的,怎么没了?”

    “大小姐派人来端走了……不过她要求把那人参挑出来,还让我放上大红枣再回个锅!说什么去去参味儿!”

    去去参味儿?钱瑾涞胃里一下子涌上阵阵酸意,当下速速回自己的院落里大吐特吐了起来,一时间上吐下泻伴随而来,吓得阿胜赶紧跑去请了大夫回来。

    晚间,管家来报,大少爷腹泻,身体虚弱,太君听闻立即领着钱大夫人和荷紫过去探望,一进门,太君便快步奔到了床前,一手放于他的额头之上,担忧的问道,“瑾涞,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钱瑾涞摇摇头,郎中说他脾胃虚寒,不宜大量食用油腻的菜肴,加上喝了一些凉茶,这才引起脾胃不适,看着钱大夫人身后站的荷紫,小丫头愧疚得一双小手紧紧拽着钱大夫人的袖子,眼睛时不时的看向他,忧心的表情实在让他不忍责怪,“没有,太君,只是中午吃的有些多!”

    “我听大同说,你中午和紫儿一起用的膳?”太君严厉的询问了起来,扭头看了一眼躲在钱大夫人身后的荷紫,似是意有所指。

    钱瑾涞伸手拽了拽太君的袖子,拉回太君犀利的眼神,“太君,中午我贪嘴多吃了几口朱师傅新做的菜肴,因为味道太过诱人,就没忍住。如此看来以后不能让朱师傅做新菜式了,每次我都这么贪吃如何是好?”

    钱大夫人见瑾涞这么说,赶紧走了过去,冲太君使了个眼色,打了圆场,“没有大碍就好,荷紫,你留下来陪陪瑾涞,我先送太君回房休息了,一会再过来!”

    待钱大夫人与太君离开后,荷紫才走到床前,小脸垂得很低很低,“瑾涞哥哥,你还难受不?”

    钱瑾涞伸手弹了一下荷紫的额头,“坏心的丫头,你早知道我不能喝人参炖煮的汤,故意的是不是?”

    “体虚的人自然要喝,只是没有料想,你反应会这么严重!”荷紫如实回答,一双小手依然捏着衣摆,紧紧的。

    “我没有怪你!”钱瑾涞心疼的看着荷紫攥红的小手,拉开了她的衣摆,让她坐靠在床边,“那日我该向你道歉才对,哥哥只是觉得有趣才会那么说,惹你生气了!”

    “说都说了,我不是也惹你生病了?”荷紫的小手贴放在他的额头上,测了测体温,终于放松了神情,“娘说只要你不发热,就无大碍!”

    “大碍自然没有,但是郎中说我得躺几日休养了!”钱瑾涞支起了上身,靠在床榻边,“今日腹泻,有损元气,虽然没有发热,但有些气短!这下可好,我也欺负不到你了,丫头,这下高兴了?”

    荷紫一撇嘴,“害你生病,是我的不是!但我也不是故意害你生病,现在只要你能快些好起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认了!平时看你也很好,怎么这么不济呢?”

    钱瑾涞尴尬的一笑,这丫头还是不信,苦笑了起来,“打个比方,你看那果园子里的果子,看似个个丰硕饱满,但有一些内部已经坏掉了,你可能分得清楚?”

    “我可不是果农,要是果农就可以分清楚了!那洛神医不是已经由每年来一趟缩短到每两年来一趟了吗?如此看来,证明你的身体大有好转啊!”荷紫有些想不明白。

    这丫头分析的倒也句句在理,反倒让他无从辩解了,他的身体说健康还算健康,只是受不得凉苦寒,说多了,恐怕她也理解不了,索也就不在辩驳了,“不说这些了,晚膳你有吃?”

    荷紫点头,“早已用过了,你饿不饿,我去叫阿胜给你端一些适合你吃的东西过来!”

    钱瑾涞摆手,“不吃了,缓一缓!明早再说,我这会儿还没有饿的感觉。倒是你,丫头,下次要害这么陷害我,看我不打你屁股!”

    荷紫脸一红,噘起了嘴巴,“哪有哥哥随便打妹妹屁股的,不害臊!”

    “没有?”钱瑾涞用手敲了一下荷紫的小脑袋,“既然哥哥不能打,那……额……算了……那就先欠着吧!将来再还!”

    “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荷紫爱娇的瞥了他一眼,从床边跳了下来,向门口走去,小脸迎着烛火红扑扑的,“娘恐怕不过来了,我先回房了,瑾涞哥哥好好养病!我明天再过来!”

    钱瑾涞笑着目送离去的荷紫,这个丫头……笑意还没落下,自己的脑袋就遭受一记重击。

    何词也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死小子,调戏我家小紫儿!”

    “师叔……我哪里有调戏她啊!”下手好狠啊……钱瑾涞伸手不停的揉着痛处,估计又一个包。上次是手臂的淤青,这次是脑袋上的包,他几时才能逃脱师叔的魔掌啊!

    “难道我看错了?我家小紫儿脸都红了!”

    “这就红了?”钱瑾涞自顾自的傻笑了起来,乃至笑意更大,“师叔……你当时说什么来着?”

    “我说什么了?”何词丈二和尚不到头脑了。

    “咱们那个赌约啊……”钱瑾涞得意的看着何词有些憋屈的表情,“师叔……恐怕不能如你所愿咯!”

    何词欺近钱瑾涞身侧,满目狠,“你要敢欺负她,我必会不留情面的砍了你!”

    钱瑾涞自信的一笑,伸出手指天发誓,“师叔,我发誓,将来无论荷紫是不是我娘子,我都不会欺负她,也不许有人欺负她,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如此……最好!”

    荷紫一路小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就扑倒在自己的床榻上,小脸埋进了被褥中,她不明白为什么看见钱瑾涞虚弱的样子,心中有种负疚到心疼的感觉。那种心疼更甚于过去天逸生病难受时候的感触,更加撩拨她的心间。明明是没有血缘的人,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心情?

    尤其在知道他儿时遭受的种种病痛后,更加让她觉得怜惜。她的身体一直很好,偶然得一次风寒都难受得要死,更何况他是那样的体质?五岁那年因落水差点一命呜呼,明明发烧到浑身红肿,抖如筛糠。仍坚持着留有一丝清醒,不让家人担心。机缘巧合让他遇到了当世的洛神医,才幸运的捡回一命。从那过来后,他卧床整整三年有余,比常人要付出更大的毅力来恢复身体,脾胃虚寒的他吃多少吐多少的,忍着呕吐的带来喉咙红肿,难以下咽任何东西的情况下他仍然忍住疼痛按时吃药吃饭,就是为了能够早日恢复健康。

    而她却为了小小的报复差点又害他卧床不起,荷紫自责的忏悔了起来。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这个身份吗?难道自己不该承认?荷紫自嘲的一笑,挂着钱家大小姐身份的童养媳,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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