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半,江州的主干道开始拥堵起来,车水马龙中,各种喧闹声不绝于耳。在距离主干道不足百米的一处民宅小院,淡淡的阳光透过薄薄的雾霾洒落在青瓦红墙的小院里。穿着一身居家服的中年男子慵懒地躺在太阳下的一张躺椅上,太阳镜撑在了额头上,微眯着眼,打量着站在院门口用冷冽目光看向自己的年轻女子。

    “淡定淡定,就你这样的,怎么干二部的外勤特工?现在二部培养的人都是你这样的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中年男子啧啧两声,又将墨镜重新架回到眼睛上,闭上眼,悠闲地晒着太阳。

    那年轻女子正是清晨时分在失踪的夏初,此时这位纵横虚拟世界所向披靡的女皇面对这样一个“无赖”近乎无计可施。“你到底想干什么?”夏初回想起清晨时见面的场景——她差点儿一枪崩了这个家伙,当听到高阳说他在江州市中心三处繁华地带安装了三枚炸弹时,她本是不信的,于是这个混蛋打了个电话,别墅那边就爆炸了,夏初便也只能乖乖地跟着他走,唯有这样,才有机会找出那三枚炸弹的位置所在。

    “你是恐怖份子?”夏初看着高阳,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对手,以往自己都是坐在电脑后,拿着键盘,用自己的方式帮战风雨和木兰花提供第一手的资料,这一次变成了她自己赤手空拳上阵,以她一贯的叛逆心态和冒险精神,害怕倒也不至于,只是有些担心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无数无辜百姓受伤。

    “恐怖份子?”闭着眼睛的高阳笑了笑,摇头道,“你看我像吗?”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儿得意,似乎并不以恐怖份子这四个字为耻。“每个恐怖份子都是有坚定的信仰的,你看看那些芸芸众生,活得并没有那些慷概赴死的恐怖份子幸福!”

    夏初冷笑:“歪理邪说!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扯什么信仰不信仰的,那都是骗人的玩意!说吧,你要怎样才肯把埋炸弹的位置告诉我?你提条件,我可以帮你跟我们头儿斡旋,前提是你不能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啧啧啧!”隔着墨镜,高阳睁开眼睛打量着夏初,说道,“你是我最近几年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姑娘了。你是二部哪个部门的?”

    夏初眼珠子咕噜一转:“我是东欧处的。”

    “哦?”高阳有些吃惊,更仔细地打量着姑娘,“你是彭胖子的部下?”

    夏初故作吃惊的表情:“你认得我们彭处长?”

    高阳笑了笑,没有说话,又重新回到闭眼晒着太阳的状态:“何止是认得,他原先可是样样都倒数的,如今居然也可以当处长了……所以我说啊,现在的二部已经不是从前的二部了,基本没有战斗力可言……小夏啊,像你这样的身手,在我们那个年代,第一轮就会被淘汰!”

    夏初腼腆地笑了笑:“这不是到处都缺人嘛,况且我也不算是滥竽充数啊,碰到危急情况,我也帮得上忙的!”

    高阳轻笑一声道:“像现在这样,帮倒忙吗?”

    夏初被他怼得有些无语,耸耸肩道:“不管你怎么说吧,就算我能力没你强,但我的一颗红心忠于祖国忠于人民,不像有的人,吃里扒外,两面三刀……”

    “闭嘴!”不知这句话是不是戳中了高阳的某个痛处,他突然怒喝一声,坐起身,扯掉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恶狠狠地看着夏初,良久,似乎又觉得好像跟这年轻丫头说不着,这才将满腔怒火化作一声叹息,“你懂个屁!”

    夏初见状,假装懵懂,继续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明明也曾经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偏偏要叛离组织,不是吃里扒外、两面三刀又是什么?”

    但此时高阳却如同充耳不闻一般,晒着太阳,悠闲地哼起了上个世纪90年代的流行歌曲,对于夏初的再度挑衅完全置之不理。

    夏初干脆也搬了张躺椅在院子里的太阳下躺了下来,没有墨镜,只能拿手臂挡在脸上:“我说高阳,其实你原本可以逃之夭夭的,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把我弄到这儿来?你想干什么?总不至于是见色见意吧?”

    高阳透过墨镜和脸之间的缝隙撇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轻哼一声:“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你这号干瘪型的,入不了我的法眼!”

    夏初被他这么一说,差点儿没急得从躺椅上跳起来找这家伙拼命,但看在人家可能是“恐怖份子”的份上,强行忍了下去,只能鼻孔出气哼了哼,算是发泄不满,过了一会儿,还是继续问道:“你究竟打算干什么?你已经把平栾拖下水了,他们一家已经很惨了,你还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下手?你怎么忍心的?据说当初你们入伍的时候,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阳光照在戴着墨镜的脸上,夏初侧着脸看过去,能看到男人眼角的皱纹,还有充满雄性力量的胡须和喉结,不知为何,她微微有些脸红,连忙又转过头去,继续道:“你真的就一点儿旧情都不念吗?”

    高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微闭着眼,胸口有节奏起伏着,不一会儿,那边就传来了微微的鼾声——一夜没睡,如此和煦的阳光下,不补觉又更待何时?

    听到鼾声,夏初气得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但转念一想,自己什么也干不了,就算这会儿将这家伙绑回了二部,对眼下的局势也没有正面的作用,最关键的是高阳口中的那几枚安置在闹市区的炸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看过别墅那火光冲天的一幕,夏初也不敢赌,毕竟万一输了,自己这边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躺在小院的躺椅上,她挪开挡在脸上的手臂,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眼前一片暗红的光亮,听得身边呼啦啦的鼾声,她竟也有些朦胧的睡意……

    过了不知道多久,夏初猛地睁开眼睛,阳光已经从小院的这头挪到了小院的中央,自己的身上多了一条薄薄的毛毯,再看身边的躺椅,上面空无一人!不好!她猛地从躺椅上跳下来,举目四顾,小院里静悄悄的,一丝人声都没有。他跑了?夏初有些懊恼地擦了擦嘴角口水,太丢人了,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

    “高阳?高阳!”夏初喊了两声,本以为那人真的已经走了,却看到小院顶头的独立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墨镜还顶在头上,不过两只手上沾着面粉:“咋了,还怕我跑了不成?要跑,我也会拉上你一起的!你是人质,懂吗?”

    夏初翻了个白眼,要不是高阳拿那三枚炸弹威胁自己,她还真不会买账。

    高阳钻回厨房,那边很快就传来菜下油锅的声响,一股菜籽油的浓郁香气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夏初忍不住猛咽了一口口水,从夜里到现在,自己滴食未进。

    她走到厨房门口时,看到高阳熟练地往锅里加了水,转身又在案板前熟稔地揉着面团。

    “中午吃打卤面,这屋子里只有面粉、番茄和豆瓣酱,将就一下吧!”高阳头也不回地说道。

    夏初哼了一声,她完全没想到睡了一觉起来局面会变成这样,这人也不怕她跑,自己这个人质倒是担心这家伙会独自跑路,眼下的这个状态似乎诡异得让她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是人质还是在朋友家作客。

    “这院子,是你自己的?”夏初问道。

    “不是。”高阳想都没想便答道,“踩过点了,主人家出去旅游了,没半个月回不来。”

    夏初诧异地张了张嘴,下意识道:“你这是擅闯民宅!”

    仍旧在揉面的高阳耸耸肩膀:“你不是说我是恐怖份子吗?”

    夏初一时语塞,看着那在厨房中忙碌的背影,竟隐隐有些困惑。而后,年轻的女黑客连忙拼命晃着脑袋,喃喃自语道:“夏初啊夏初啊,千万不要被他的表相迷惑了,像这样的坏人,表现功夫都是做得很足的!”

    此时瞥见小院里种着不少花草,几株她不识得的黑色植物正鲜花怒放。在这初冬的季节,这花的生命力居然如此之强,这让她不禁有些诧异,想意识地想拿手机查一查究竟是什么花,却发现手机早被厨房里的那家伙搜了去,没了电子产品,便如同自己空有一身屠龙之技无处发挥。

    她将鼻子凑上去想闻闻那花的味道,却听得身后有人不阴不阳道:“这花叫嚏根草,又叫圣诞玫瑰,有剧毒,嗯,在圣教的记载里,巫术师就是用它召唤恶魔的。”

    夏初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如同偷吃糖果被家长抓到的孩子一般向后方蹦去,而后又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太对,看着对方怒目相向:“什么召唤恶魔,都是骗人的,圣教那些神棍,最是会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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