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镇福佑寺的住持明空大师最近很是困扰,平常他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每天有十二个时辰喝茶下棋睡觉,本来嘛,福佑寺建在深山老林之中,平日里香火清淡,再加上接近年关,各家人都在加紧办年货,自然也没时间常来拜拜,因此明空大师就有许多空闲时间,可是最近有一个香客每天都要来给菩萨上香,每天上两次,一次跪半天。明空大师虽然得了香油钱,却连吃斋菜的时间都没有,逼得明空大师只得派小沙弥对这位虔诚的施主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她再这样虔诚地跪拜一整天,那么明空大师就只好弃寺还俗了。

    这个虔诚的施主不是别人,就是唐家大儿媳李巧娘。

    李巧娘自唐玉字刚刚会跑就发现了永宁镇同她刚嫁过来时不一样了。从前的永宁镇镇如其名,是一个炊烟袅袅,遍地牛羊的平静镇子,谁想到唐玉字一在永宁镇的社交圈出现,整个镇子的主妇立马对李巧娘投以同情的目光,只因唐玉字所到之处无不是**飞狗跳,人仰马翻。

    李巧娘就从那天开始向菩萨祷告,因为她坚信自己这样贤良淑德却生了一个这样调皮的女儿一定是天神搞错了,如今唐玉字一夜之间转了,每天寅时不到就起床洗衣煮饭,夜里还织布到天亮,一天只睡一个时辰,虽然李巧娘担心唐玉字的身体,但每次看见唐玉字辛苦做活儿的样子就觉得唐家的乘龙快婿正骑着快马往他们家奔呢。

    唐玉字的转变虽然让唐家人都十分惊喜,但金老太还是觉得这个转变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毕竟唐玉字是她金老太的地亲孙女,所以身上自然是有哪怕一丁点的大家闺秀的素质,金老太所以即便家中积蓄不多也还是相信人生充满惊喜。唐老太眼看着唐玉字像打了**血一样在家事房里舂米磨面,不由得笑由心生。金老太眉开眼笑的路过家好的房前,又见唐家好将头发竖起悬在梁上刻苦读书,即便已经哈欠连天也不肯放下手里的诗经,便踱步而进。

    “家好啊,你的眼眶怎么青黑青黑的啊?读书读得这么累,就谢谢咯,又不是明天就去考科举。”金老太从前并不喜欢这个只会读书的孙儿,但自从她发现唐家好学会了她的一招半式之后便对这个孙子另眼相看,眼下唐家好重文轻武,金老太又是心痛又是心疼,唯恐唐家好伤了身子令她的武功失传。

    “有所不知,家好虽然爱读书,但并没爱到拿命来换功名的。只是,只是因为外面的妹妹那么拼命,我刚要睡下,就感觉到全身痒痒的想要下床干活儿,总之就是身子没法沾床,我当然知道我感应到的是玉字旺盛的劳动意念,于是我穿好衣服想着到家事房里干点活,谁知道我一进家事房就被玉字赶了出来,我不过是想给自己洗双袜子,哇,刚一拿木盆玉字就拿了把刀放在我脖子,跟我说什么要敢干活就一刀宰了我。所以我做无所做就只好读书了。可是我真的好困啊,只好把头发悬在梁上了,可是我现在真的好困啊。”

    金老太从来没有看见过唐家好这样郁闷,只好走到家事房预备劝劝玉字,没想到不进还好,一进反倒吓了一跳,只见磨盘边摆着两大包舂好的米,以及两包磨好的细面粉。酱菜缸里满满地堆着酱黄瓜、辣椒。酱菜缸旁边的瓷罐子里还腌着一罐子的咸蛋。不用说,这都是唐玉字刚才做的。唐玉字此刻坐在马扎上洗衣服,身边整整五个大木盆堆着衣服、门帘,还有一盆堆着抹布,看来唐玉字是要预备将全家要洗的东西都包给自己了。

    “玉字啊,你可不要吓啊,你是不是鬼附身了啊?”金老太以为玉字只是心血来潮,可是眼前这个架势,看来心爱的孙女病得不轻啊。

    玉字忙了一整日,正是大汗淋漓,偏偏小路子唯恐玉字被冷风抽到,便将炭盆烧得滚旺,更让玉字嘴干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金老太看到唐玉字连话都说不出来更觉古怪,忙在碗橱里找出一双桃木长筷子,看准了唐玉字的中指夹了过去,唐玉字正拿了一条床单加上油脂皂预备要洗,冷不丁被金老太这样一夹,真魂都被夹出一半来,痛得哇哇大叫。

    “哇,,你要谋杀亲孙女啊?”

    金老太看见玉字活蹦乱跳的样子便知道他不是鬼上身,忙将手里的筷子扔掉,再看唐玉字的中指,已经肿起一块了。

    “玉字啊,以为你鬼上身所以才这样辛苦干活呢,那当然要用桃木筷子把鬼夹出来了,你也知道的,桃木是辟邪的嘛。那既然你没有被附身,为什么会这么反常干活呢。”

    唐玉字干活干得口干舌燥,忙倒了一杯温水兑上蜂蜜猛喝一大杯,才开口说话:“啊,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们大人想什么,我闹得咱们家**飞狗跳的时候呢,你们求神拜佛要我变得贤惠一点儿,每天耳提面命教我烹饪女红还让我和哥哥一样读书,就怕我嫁不出去。现在我跟娘亲学,努力给咱们家分忧干活儿,居然被您认为是鬼上身?哇,做咱们唐家的孙女也太难了吧。”

    金老太笑而不语,心中暗道孙女说得倒对,她虽溺爱玉字但女儿家早晚要出嫁,自己也是做婆婆的人自然是希望媳妇乖巧懂事,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唐玉字长得还不错,被小路子这么一打扮也颇有金老太年轻时的神韵,如今又开了天眼般爱做家务,这不是如虎添翼吗?金老太也不愿再打扰唐玉字干活儿,只是唯恐她太累伤了身子便多多嘱咐了几句也就离开了。当夜福佑寺的明空大师只觉整夜背脊发凉,大概是预料到了第二天会有一个老太太也同李巧娘一样来跪拜还愿。

    永宁镇入冬之后,各户各家都开始准备年货。每年的这个时候整个镇子都会异常繁忙,大户人家的车马要到集市上采买干菜腊和冻鱼,小门小户的壮劳力就要上山打野味帮补家用,唐家虽有车马但也算不上朱门,唐老大赶着驴车也只是将自家娘子们日常纳的鞋底以及唐老爹晒的咸鱼拿到镇子上的店里寄卖,唐老三尽管歇了衙门的年假还是要照例上山采干果捎带着打猎,因为有了之前瞎猫碰死耗子的经验,唐老三这次踌躇满志要猎一个野猪回来,整个唐家能有几个人知道唐老三的猎物之丰富全是拜飞檐走壁的唐家好所赐,因此都坚信今年能知道野猪血肠炖酸菜,尤其是李巧娘,若是能打到一头野猪而不用宰她辛苦养大的母猪她自然是高兴的,苦了唐家好每天到福神山上学野母猪叫只为引出公野猪。

    唐家作为永宁镇为数不多的中产阶级,今年的除夕怎样过尤其让她头疼,因为干旱和大水,唐家主妇们勉强织出了每年份例的布匹,各家的男人和孩子倒是都有新棉衣和棉鞋穿,特别是李巧娘,为了两个孩子能穿上新衣服自己干脆就没做新衣,唐连枝看着大弟媳妇每天穿着打着好几块补丁的棉袄出来进去,心里颇不是滋味。石真真刚入冬就做了新衣,只是那棉袄洗到腊月每天洗一遍早磨得发白,俨然一件旧衣。三个媳妇间唯有范红叶最扎眼,她是最爱穿红色的,一套嫣红色对襟白柳叶棉袄做了两个型号,肥的自己穿,另做了一套瘦的给了范小桃,越发衬得这两姐妹娇俏动人,勾得唐老二天一黑就往屋子里钻,而周捕头也有日子没进她的房了。唐连枝有心给自己也做套新衣,又唯恐衬得巧娘和真真寒酸,唯有去和金老太商量。

    金老太不是个一毛不拔的人,只是若给大儿媳和小儿媳做,就也得给范红叶姐妹做,她当家一向是一碗水端平,唯恐落人口实。只是一下子做五套新衣,她是断然拿不出这些银子的,唐连枝没说几句就被驳了,金老太还埋怨了她如何变得这样不懂事起来,连唐玉字都不如了。金老太刚埋怨完唐连枝,唐玉字便一头闯了进来,劈头就问:“,给玉字做套新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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