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边吟起诗来:“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

    “说的是什么意思?”

    “夸你的,”柳晋回答得很认真,接着他问:“阿叔,你前几日去城里的那一家……我、我看得出……阿叔不是诚心帮他们,还讹人家那么多银两,这样……是不对的。”

    “啧,真是善良孩子……他家又不缺这点钱,倒不如救济救济我这样的穷鬼来得实在,况且……”庄翟低头乜了一眼身旁的小鬼头,说道:“我现在还得再养一个。”

    “阿叔,你真幼稚。”那孩子又是一副认真的模样。

    ……

    ……

    与庄翟同行时,柳晋总是乖乖地跟在他的后面,绝不超过他,亦不与他并肩而行,可谓谨守礼数。走了几步,庄翟兀自停下脚步,柳晋反应不及,鼻尖碰到了庄翟的后背,他吃痛,问道:“阿叔,怎么了?”

    庄翟掉过身,说道:“小鬼头,你这几日别同我去潋滟湖附近了,你自己也别去。”

    柳晋闻得此言,想着有些奇怪:“阿叔,那一家的姨太太说湖中的冷泉亭里有个吃墨字的女妖,莫不正是?”

    “甭管是不是,总之让你别去你就乖乖听话。”

    “我什么时候也能见见阿叔收妖的样子?”

    “啧,那可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看风景,搞不好你的小命就搭上了。”

    “那……阿叔还会记得我吗?”

    庄翟伸出手摸了摸柳晋的脑袋:“臭小鬼,你给我好好活着。”

    桂月中旬初的一个夜晚,深浓的夜色之下万籁俱静,满城弥久不散的桂花飘入千家万户,半盏赤红的弯月高悬在墨黑的夜空之中,在迷离惝恍的氤氲中显得其光倍常,简直红红得耀眼。子时时分,京城上空数里外蓦然出现一团赤色火团在天际盘旋环绕,火焰内隐约有一状如马而身有鳞的异兽腾云驾雾而来。众人中有眼尖的,细看出火焰之中是威武轩昂的神兽犼,它扬天嘶鸣三声,吼声如雷,掀开强健有力的四肢腾跃奋起,火焰犼长鸣一声,踏火跃起,腾飞数里,又继续朝紫禁城中被包裹在升腾云气的数座五脊殿方向飞去。

    庄翟乘着一匹麒麟飞奔到柳晋面前,他傻了眼,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

    逆着银灿灿的月光,柳晋抬起头仰视着在麒麟背上的庄翟,他身上紧束短衣,腰带弓矢刀剑,剑眉朗目,身形伟岸。四目相交,一瞬间令他心如擂鼓,周遭的氛围无不被他的霸气所波及。

    庄翟一伸臂,将柳晋一把拉上来,腾空而起,扶摇直上。

    “阿叔!阿叔!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夜风清寒,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柳晋不禁抬高声音问。

    “世道妖邪鬼怪又不安生了,”庄翟将目光投向远处,回答得直白粗旷:“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老本行。”

    柳晋感到被庄翟圈在臂膀里,才敢开眼,吓出一身冷汗,然而身后那人说话,热气喷到耳后,连他厚重的声音都仿佛是贴着耳畔直袭到心底,心脏又不能自控地“突突”跳个不停,柳晋不禁闭上眼睛。

    少顷,已越过鼓楼上方,那鼓楼掩映在泼墨的天空之下显得庄严而肃穆,高大厚实的身坯是一道坚实的屏障,以南是皇城的皇城,以北,才是百姓的皇城。

    柳晋瑟缩在庄翟的臂膀里,试探着从麒麟的背上向下望,壮丽巍峨的皇家宫殿沿着中轴线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直向远处延伸。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他看见浑圆的一片光在仁寿宫的檀香木飞檐上旋转着,划破了宏伟壮丽的皇宫的宁静,携带着灼灼的火光愈转愈大,迸溅出的金花飞舞着,回旋着。

    一切于他都是如此不可思议。

    庄翟带着柳晋降落到皇宫时,还未有其他人来到。不出一刻,谢侍郎与尹监正也一路飞奔到仁寿宫前。

    “这位是……”谢侍郎开口问。

    “见过谢大人、尹大人,在下柳晋,”少年的面上显出几分腼腆与羞涩。

    尹肃清隐约记起这张清秀的脸孔,为何这般似曾相识,可又记不分明。倒是谢少牧从容地拱手回礼,复又贴着尹肃清的耳畔悄声道:“万庆书坊里季掌柜的儿子。”

    京城里五大书坊里为首的万庆书坊旁有一家小面摊,正是他们常去的地方。

    “他……呃……他……念、念诗文给我听。”庄翟搔搔后脑勺,他身边的少年倒是毫不避讳,向他靠近几分:“我和阿叔住在一起。”庄翟指了指躲在他身后的少年:“先替我照看一下他。”嘱咐妥当,他气定神闲地抬眼观天,这才从容淡定地飞身跃至太后殿的屋脊上。

    谢少牧看了一眼少年,笃悠悠地开口:“真是急惊风撞着慢郎中。

    如墨的夜色包裹着屋脊上的身影,火焰犼掀起前蹄,接着连连后退。立在它面前的庄翟将手探入它周身燃烧着的火焰之中,火焰犼低头嗅了嗅他,瞑目蹲身,朝夜空嘶鸣一阵,将身一纵,冲向云霄消失不见。

    经过大半宿的周折,等安静下来时,烛火早就熄灭了。一道象牙色的月光从南窗透进来,把窗棂印在柳晋的被袱上,他起身向窗外望,但一会儿月亮就被云遮没了。

    庄翟坐在屋舍前的台阶上,独自喝着小酒,月色如银,万里一碧,他借着月色自己斟了一杯酒,痛饮而尽:“啊,好酒!”他咂咂嘴豪爽地感慨一声,杯内不留涓滴。

    柳晋未睡安稳,只听得院外有轻微响动,他掌了蜡烛,批了件衣服从屋里出来:“阿叔?你还没睡?”

    “吵着你了?”

    “没有,就是看你不在屋里。”他坐下身来,将手里的烛台吹灭,借着月光就能看清。

    庄翟向后一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仰面望着漫天遍布的星光,嘴里不知不觉地哼起几句旧戏里久忘了的曲调来。

    “阿叔还知道这个?”

    “你以为呢,说书唱戏里的事我都知道。来来来,小鬼,陪阿叔喝一杯!”他正欲递到他手上,忽然又改了主意:“不行,小孩子别喝酒,算了。”说着举杯便饮,将头一仰,把端在手里的酒又一口喝尽,直接痛快。

    夜凉如洗,霜华满地,搁置在地上的烛火轻轻摇曳,晚风吹得那烛火左旋右转。庄翟向前,将两指一捻,剃下红焰,俄而灯火明了,他咂咂舌道:“小鬼呐,”清冽的酒勾起了曾经的回忆:“阿叔能降服妖魔,也能操纵妖魔。可那是神与鬼的领域,凡人介入了,势必都是要有代价的,”饮至月过花西,庄翟酒落肠欢,接着酒劲将隐藏在心里多年的事儿一吐而尽:“每一次召唤神鬼,都会有人作为代价死去,这种代价可怕就可怕在,你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个,可能是你最珍视的家人,也可能是最重要的同伴,但不管怎样,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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