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脸色难看,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这才站定在肖愁面前,弯下腰,握住肖愁的肩膀,问道:“愁儿,刚才翠怡说的……可是真的?”

    肖愁闻言,皱起眉头,看了看李玉,欲言又止,又偷偷看了眼翠怡。

    说是偷偷,可在李玉眼皮子底下,哪能不被发现?

    李玉扳过肖愁的小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再次问道:“愁儿,你告诉娘实话,翠怡说的是真的吗?昨夜……昨夜你二姐……”说着,李玉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肖愁晃晃脑袋,“愁儿……愁儿昨夜去找二姐请教,二姐就解释《女戒》给愁儿听。然后,然后翠怡姐姐就进来了……”

    “愁儿!你怎么可以喊她姐姐?!”李玉暴地打断了肖愁的话,吓得肖愁小脸发白,“她是下人,你是主子,你怎么能这么喊她?!”

    “是、是翠怡姐……”肖愁吓得脱口而出,“是她让我这么喊得……”

    “三小姐!”翠怡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肖愁,“三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分明是你自己喊得,你怎么能赖在我头上!”

    肖愁委屈地眨眨眼睛,眼睛里已经蓄了泪花,“可是,明明是你……”

    “夫人!三小姐在冤枉我!我没有……”

    “住口!愁儿为何要冤枉你!翠怡,你好大的胆子!连三小姐都敢戏弄!”李玉气急败坏地呵斥道,又转身抹了抹肖愁的脸蛋,“愁儿别怕,你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娘给你做主。”

    肖愁颤巍巍地点点脑袋,看翠怡一副吃人的模样,连忙躲到李玉身后。肖愁的声音很轻,可却字字清晰,传入两人的耳朵,“她进来之后,我就喊她……喊她姐姐。二姐听了,就说我不能这么叫她。她就求二姐别把事情告诉娘,然后……”

    “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她就拿出一本书给二姐。”肖愁咬了咬嘴唇,“说是什么现在姑娘家都在看的书。然后二姐不肯收,然后……然后愁儿就走了。”

    “三小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胡说八道!”翠怡睚眦欲裂,瞪着肖愁的眼神更加恐怖。

    肖愁小身子一抖,又往李玉身后缩了缩,“娘……她还……她昨夜还跟我说,要让我……让我今天告诉您,说二姐偷藏东西……不说的话,她就……”

    “愁儿别怕。”李玉看了眼翠怡,骂道,“你这狗奴才!污蔑二小姐不说,还敢恐吓三小姐?!”

    “夫人!翠怡没有!翠怡真没有骗您!是三小姐她……”

    李玉当场甩了翠怡一个巴掌,怒不可遏地说道:“放肆!愁儿才三岁,她会说谎骗我?!你这个恶奴才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来人啊!”

    “夫人!”

    不一会儿,几个壮硕的家丁就跑了进来压住了翠怡。张总管很快也赶了过来,听李玉这么一细说,他沉吟起来。

    “张总管,你还在犹豫什么?”李玉不满地看了眼张总管。

    翠怡叫道:“张总管!你要为我做主呀!翠怡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是三小姐她……”

    “混账!”李玉再次发怒。

    张总管身子有些佝偻。他弯下腰,语气温和地对李玉说道:“夫人,能否让小的和三小姐说几句话?”

    李玉不乐意地看了眼张总管,“你在怀疑我?”

    “小的不敢。只是肖府这么多年来头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得好好处理才行。还请夫人让小的问三小姐几个问题,有这么多人作证,翠怡真要犯了事,小的自然秉公办理。”

    李玉哼了一声,“我已经让娘送愁儿回房休息了。她受了惊吓,你现在又要让她回答问题,这事情……”

    “夫人放心,小的知道分寸,不会让三小姐再受惊的。”张总管见李玉松口,连忙让人去请肖愁,又喊住另一个丫鬟,吩咐道:“你去把二小姐也请来。记得让她把那本书给带来。”

    片刻之后,肖愁跟着那丫鬟往李玉的屋子走去,正好碰见脸上毫无血色的肖妤。肖愁瞄见肖妤手上的书,心思一转,就知道这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她连忙走到肖妤身边,握住了肖妤的手,“二姐,娘也叫你去吗?”

    肖妤吓了一跳,魂不守舍地说道:“啊……是啊……”

    “二姐,那丫鬟太坏了!刚才还瞪着愁儿呢!”肖愁心有余悸地拍拍口,“可娘说了,她会为我们做主的。”

    “是吗……”

    肖愁握紧了肖妤的手,瞧了眼前头的两个丫鬟,只能苦笑。

    这情形,她可没法和肖妤串供。肖妤这傻丫头会不会把实情给全说出来?再者说,真要串供,她这个三岁的孩子说出那种话来,肖妤也会被吓到吧……

    进了李玉的屋,肖妤立马被里面三堂会审的架势给吓到了。看了眼被两个家丁压制住,跪在地上的翠怡,肖妤脚步停住。

    翠怡一抬头,狠狠瞪着肖妤,高声叫道:“二小姐!翠怡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这么陷害翠怡?!你分明是心头有鬼,怕我告状,所以故意诬陷我!张总管,你要为我做主呀!”

    “住口!所有事情,本总管自然会一一查明。”张总管在主子面前矮一头,可在翠怡这个小丫鬟面前,他有无限的权威。

    肖妤被翠怡的话给惊到,裹足不前,看看翠怡,又看看李玉和张总管,捏紧了手里的书,身子颤抖起来。

    肖愁跟在肖妤后头,见肖妤没有反应,连忙飞奔扑进李玉的怀里,“娘——”

    “愁儿别怕。”李玉拍拍肖愁的背,安慰起肖愁来。

    “咳咳!”张总管走到肖妤面前,问道:“二小姐,事情是这样的。夫人让小的处罚翠怡,原因是她故意陷害二小姐,说二小姐私藏了什么东西。”

    肖妤一颤,捏着书的手都指节泛白了。

    张总管瞥了眼肖妤,继续说道:“小的有几个问题想请问二小姐。第一,昨夜二小姐是否见过翠怡?”

    “是、是的……”

    “那么,昨夜翠怡同二小姐说了什么?”张总管接着问道。

    “她……她……”肖妤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下去。

    “张总管,二小姐分明是心里有鬼!你要为做主呀!”翠怡又喊了起来,满脸的泪水,哭哭啼啼地叫道:“她们母女三人本就是故意陷害我!老太爷处事公正严明,哪能任由她们胡来呀!张总管,你不能偏袒她们呀!”

    肖妤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娘!娘!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肖愁见状不妙,连忙哭闹起来,“呜哇哇哇!我要回去!我不要看到她!”

    “愁儿莫怕,娘在这里。”李玉抱紧了肖愁,没好气地冲那些家丁骂道:“你们怎么看人的!为什么让她胡言乱语!吓着三小姐你们担当得起吗!”

    张总管扫了眼李玉,又看向了翠怡说道:“把她的口封起来。”

    一个家丁忙往翠怡的嘴巴里塞了块布头,让她说不出话来。

    “娘!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肖愁挣扎起来,怎么也不肯停下。

    李玉没了辙,好言好语地劝着,可肖愁打定了主意,就是哭闹不止,让张总管也没法继续问话。

    没办法,张总管咳嗽一声,走到了肖愁的面前,扯出一抹还算温柔的笑容,“三小姐,这样吧,您回答完小的的几个问题,小的这就让娘送您回去休息。”

    “呜呜呜……”肖愁揉着眼睛,看向张总管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回答……回答完……就可以走吗?”

    “是的。”张总管应道,“三小姐,你能把昨夜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再讲一遍吗?”

    肖愁呜咽着,慢吞吞地说道:“嗯……昨天晚上……”

    肖愁的语速很慢,还夹杂着哭声,时不时抹一把眼泪,偶尔偷偷瞧眼翠怡,又吓得哭闹起来。等肖愁把事情讲完,这晚饭的时间已经到了。老太爷派人来催促一次。听那下人的口气,肖麒宗对张总管和李玉这没效率的办事手法很是不满。

    张总管等肖愁说完,只得向肖妤草草问道:“二小姐,事情是这样的吗?”

    肖妤早就听肖愁的叙述听得目瞪口呆,张总管忽然这么一问,她下意识地回答道:“啊……啊,是……”

    “张总管,事情就是这样了!妤儿心地善良,本不想拆穿这死丫头的事情,可她反咬一口,陷害妤儿,可见其歹毒用心!”李玉似是希望此事赶紧了结,已经开始下结论,“还请张总管严惩这丫鬟!不然将来肖府的下人们可要无法无天了!”

    张总管连连答应。

    事情告一段落,母女三人前往饭厅,就见其他人已经围坐在桌边等候已久。肖麒宗见到三人进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人到齐了,就吃饭吧。”

    沉默的晚饭之后,肖麒宗放下筷子,吩咐道:“既然要惩办翠怡,张总管,你就替李玉安排一个新丫鬟吧。”

    “是的,老太爷。”

    “找个温顺点的,免得她又看不住自己的下人。”肖麒宗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让李玉脸色惨白。

    夜里,肖妤在肖愁的房门口徘徊许久,直到娘打开房门,惊讶地喊道:“哎呀!二小姐来了呀!您来了怎么也不进屋呀!”

    肖妤满脸羞赧,也不吱声,被娘直接请进了屋内。

    肖愁看见肖妤,心知她为何前来,于是拿出《女戒》,笑脸相迎,“二姐!正好呢,愁儿有问题要问你!”

    “嗯。”肖妤淡淡应了一声,视线游移,一时间没有说话。

    肖愁把《女戒》往桌上一放,扫了眼斟茶倒水的娘,握住那杯子抿了口,皱起眉头来。

    娘能在肖家做那么多年,也是个细心的人。见状,她赶忙问道:“三小姐,这茶水有问题吗?”

    “没有,就是有点凉了。”肖愁笑眯眯地说道,“没关系的。”

    “啊,那我去倒热水过来。真是的!水房的那群丫头,都不知道做事!”说着,娘收好茶壶、杯子,出了屋。

    屋里只剩下两姐妹。肖愁想开口,可想到自己的身份又不好先提出今天的事情来。眼看肖妤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半天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肖愁心急不已。下午那事情,她故意拖时间,现在时间可拖不得,娘不用多久就会回来,她怎么和肖妤说呢?

    肖愁心急如焚,可肖妤就是这唯唯诺诺的子,怎么也不开口。肖愁只得把心一横,准备自己把话头挑出来。可惜,没等她开口,娘就已经回来了。

    内心捶顿足,肖愁脸上还不能有什么表现,直把她给憋死了。

    “二小姐,请用茶。”娘说道。

    肖妤接过杯子,眼睛都没看那本《女戒》,失神地说道:“谢谢。”

    娘似是看出肖妤心中有疑惑,便说道:“今天下午的事情,二小姐别多想了。”

    肖愁挑了挑眉,疑惑地看向娘。

    “娘是说……”肖妤原本也是娘带大的,对娘也很熟悉,就问道,“娘知道个中原因吗?”

    娘叹了口气,“二小姐,娘在肖府那么多年,其实啊,跟夫人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夫人的心思我了解,她一向不喜欢翠怡,想办法把翠怡赶走也是正常的。”

    “这事情……”肖妤睁大眼睛,看看娘,又看看肖愁。

    娘也看向肖愁,“三小姐之前那么说,也是夫人授意的吧?”

    肖愁不置可否,抿着小嘴,低着脑袋,好像很愧疚的模样。偏偏是她什么都没说,让娘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也让肖妤更加怀疑起来。

    娘肖愁的脑袋,“三小姐别放在心上,这事情呀,夫人这么做有她的理由,不是坏事。”

    “可愁儿撒谎了……”肖愁委屈地说道。

    这话可没错,但在娘和肖妤听来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娘安慰道:“三小姐不是撒谎,是在帮夫人呐!”

    “真的?”

    “真的!”

    “唔……”肖愁皱着小脸,“哦……这样啊……”

    娘抱了抱肖愁,“三小姐乖,这事情就忘了吧。”

    “娘,我……”肖妤还想说什么。

    娘制止道:“二小姐,这事情就这样吧,您也忘了它。”

    毕竟是自小把自己带大的人,虽然长大之后肖妤就有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可对娘心中还是有所依恋的。听娘这么讲,想到这是李玉的安排,她也就放下心来。

    一件心事了却,她便告辞了。

    “三小姐今天也早些休息吧。”娘说着为肖愁铺好被子,服侍肖愁睡下。

    待娘离开,肖愁才重重吐出一口气。肖妤这事情总算完了,她也好安下心来。

    一颗心放下来,她忽然想起以前那小老板评价自己的话:“你呀,平时温和善良,不会暗地里使坏。但要是有人设计你、利用你,做了让你反感的事情,你这头绵羊就变成了笑面虎,吃人都不带吐骨头的。”

    话倒是一点都没说错。

    昨天夜里,翠怡就想要利用肖妤这软弱的子、想要利用肖愁这个什么事都不懂的三岁孩子;今天她又想踩着肖妤这十三岁的孩子脱身、想借助三岁孩子的实诚,肖愁对她此举极为厌恶。翠怡想要上位也好,李玉想要整翠怡也好,这两人的恩怨她不会手,但把孩子们牵扯进来算什么本事!

    肖愁不喜欢这样。要斗,就找旗鼓相当的人斗,欺负弱小的事情让她觉得恶心。又一想,这辈子自己占着是孩子的便宜,这扮猪吃老虎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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