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衣少年在前方引路,身后两人紧紧跟随。

    四日前,漳州夏家门口忽然停了一辆双马八轮通阁的车子。一位约么十四五岁的弱冠少年下了车,客气的通报了府门。过了没一会,从府里急急跑出一位青年来,连忙迎了进去,像是贵客莅临。

    那人便是祝文平派来跟着秦弦歌的小哥儿承双。

    承双不知带来了什么信,并着约了傅桓傅忘川,说是要远行一趟。结果呢,夏家的独子夏梓山跟夏大老爷请了一月的假,傅忘川也跟知县衙门的老太爷请了公假,歇了。然后三个人并着来时承双的马车,一起离开了漳州城。

    夏梓山和傅恒跟在纱衣少年身后,四周的景色不断变化,美好如仙境。但傅桓却皱紧了眉头,他这一路上就没有见到半个人影。正当两个人心里纳着闷的时候,远远处一座围绕着鲜花的竹屋就展现在三人面前。

    走至近前,有一长阶。

    美貌少年微笑着转头请他们两位进屋休息,说是,一会自然会和有缘者相见。神色真诚的让人无可挑剔,恭敬有嘉。

    两人略一思索,点头,少年从容退下。

    两人步入竹屋,里面日用饮品一应俱全,夏梓山走过去了一下茶壶,好么,还是热乎的,可见待客的主人之一片玲珑心、滴水不漏。

    待到半晌午了,小夏吃急,忍不住问起傅桓来,说:“弦歌这个不要命的揽这么个活不说也不跟我们知会一声,她不告诉我,好歹也的通知你一下啊,即便出了什么事也能帮她周旋一下,看,这可好了。发配算是好了,就怕那龙家一咬牙,她的小命可是保不住的。”

    傅桓听闻不禁叹息一声,回道:“现不知龙家的供词是真是假,若是无意还好,总有周旋的余地;倘若是真心要治弦歌,属实要费些心思,也困难着许多。弦歌那块图样是块烫手山芋,虽不知底,但总有些让人不安。”

    “是啊,咱们跟了那个黑衣人一道,他竟然进了阮家的门,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只是龙家一门都好说,但我觉得这似乎跟阮家龙家之争有关……”

    “那怎么办!如果真是为了那件事,可就麻烦了。即使是皇商也有丢脑袋的罪过,弦歌在这盘棋里面说不定就是那枚弃子。”小夏越说越激动,急的是一头冷汗。

    傅桓摇摇头,在竹椅上坐下,捏了捏手中的薄纸安慰夏梓山说:“那少年引我们至此,且看看再说。”

    小夏此刻真是干着急,想见人又不得见,自从上次去狱中探访后,待到他和傅桓再去时,那些个守卫愣是给再多的银子,也是不让进了的。

    忽闻门帘珠串哗啦啦一阵响,暗香浮动。

    这竹屋本就只有屋两三间,两位青年拘于礼,除了堂厅再不曾往里访过,此时已有人掀帘而入,两人一时看的真切。

    是位女子,着一袭桃红小袄、青色水裾,莲步轻移、彷然自若,按理说,她入屋在先,理应瞧见屋内男子,却不避讳,仿佛习以为常,并未过多在意。

    待那女子入屋,眼光也流连于夏、傅两人之间。

    即便都是客,哪有让女子先报之礼?傅桓首先坦诚一礼,先请了名字,讲了来处;之后小夏跟上,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那女子温婉淑静,对答也是句句得体,颇得两位公子好感。而入门之女子也见面前两位仪态得体,生得又风流潇洒,也不禁在心中暗暗称赞。

    三人客套完,那女子谦恭一礼,道:“两位公子在这里等候必是为某事而来,现我家主人也因着某事于此地赴约。既然有缘,不知两位是否愿意与我家主人见上一面?”

    夏梓山与傅桓目光一合,欣然趋之。

    九曲蜿蜒,亭台楼阁。

    两人尾随至一小院,绿树下一白衣女子正闭目以暇。

    似乎听见几人脚步声,白衣女子也应声而立,眉梢一点朱红甚为惹眼。

    之前的粉衣女子禀报后,方才引得两位公子上前相见。

    “傅县知,许久未见,近来老夫人身体可好?”女子的柔和嗓音化作一江春水,掀起层层波澜。

    傅桓心下愕然,连忙回礼,“龙神庇佑,我母亲身体康健……”待看到那白衣女子袖口的金龙图案这才做恍然大悟状又深鞠一礼。“是……陆直司!?请恕下官冒昧,未能……,真是惭愧惭愧……”

    “傅先生多礼了,之前也是托先生的福,钱柳招商也才能顺利进行……”

    原来此女子为金星龙骑将、淮南直司瓒陆家长女陆彻雪。引着他们前来的那位,必然是自出生起就跟在陆彻雪身边的奉双莲香。

    听傅桓这么一说,夏梓山也立马前来拜见。因着夏梓山在场,陆彻雪建议抛却官位,平辈论称,但傅桓夏梓山托故,也只以姓氏称呼。三人寒暄一番,看起来也颇为投缘。

    但最终还是夏梓山耐不住,直奔了正题,斗胆问道:“敢问陆小姐何故于此?”

    彻雪傅桓相顾无言。

    傅桓忙为其解围道:“陆小姐可识得秦弦歌?”

    彻雪微点头。

    傅桓一大礼,“我等为此事而来,妄借君之力。”

    彻雪沉默不语,小夏以为她不知道这件事,刚想开口,彻雪做出了个停的手势,缓缓说出一句,我略有耳闻。

    傅桓见彻雪面色不善,酌量问道,“您看此事如何。”

    彻雪坦言:“我身为朝廷命官,据琦凤律典,为了保护公平,不能牵扯其中。”

    她的回答显然让傅桓和小夏有点蒙,两个人交换了眼神,小夏咬唇对彻雪进言:“也许是我们有些逾越了,请陆小姐谅解。只是……如果直司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也请说。我和忘川待弦歌如亲兄妹一般,她平时虽顽劣些,但终究骨子里还是好的。都说子不教父之过,长兄如父,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吾等平时疏于管教之过。如果提前知道她发这事,我肯定把她绑在家里不让他出门。但是毕竟这也是通人情,虽然弦歌有可能真的是顺了龙家的宝贝,又夜闯民宅,但罪不至死吧,可按照如今的形势来看,他们是真的想整死弦歌。陆小姐,陆直司……我不求别的,求您看在……吾等只求能饶她一命,……即便是废去了武功,成个废人也是好的。”

    彻雪在听完小夏这一番剖白后淡淡的说:“请两位放心,此事自会公事公办,因为发生在淮南地界,我也会派人监督,如果有不妥之处,我定会秉公处理,绝不会让弦歌妄受委屈。”然后,顿了顿,黯然道:“弦歌也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想看她这样。但是,毕竟她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

    傅桓欲言又止,但是他思索了一下还是对彻雪说道:“我去见了弦歌,似乎其中有内情……”

    彻雪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傅桓这句话被她生生的按捺下去。

    小夏在旁边续道:“弦歌希望您能去见见她……”

    彻雪依旧挂着那副笑容,回道:“很抱歉……”

    小夏这厮看彻雪总在推脱,气不过了,扯了傅桓的衣襟,就要走。傅桓也被他拽了个踉跄,他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对着彻雪正色说道:“弦歌在昏迷的时候还喊着你的名,说她一直想见你,哪怕一眼……但你竟然……弦歌白交了你这么个朋友,你没有看到她浑身的伤,皮被打的没有一丁点好地方,都翻开了往外出血,你却在这摆上了架子,她都要死了你见到了吗?你还不帮她一把,真是白交了你这个朋友!!你以为你是谁,虽然秦弦歌她不是个东西,可她还是相信你,等你去帮她,她真是所托非人!”

    傅桓虽然也在气头上,可他还是有理智的,忙制止住小夏。他走到彻雪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来递给彻雪,然后就走了。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彻雪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待傅桓小夏刚走,莲香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件斗篷想要披在彻雪肩上,但是她还没贴近彻雪就停住了脚步。

    莲香在外面也听到了小夏临走时留下的话,她是理解彻雪的,她是看着彻雪长大的……所以,给她留一点空间吧。

    这个院子里又多了一个人,但是又仿佛一个人都没有,整个世界一片安静。

    回去的路上,傅桓一直没有说话,只有小夏还在大骂彻雪不帮忙,假仗义。当小夏评价到彻雪以官位摆架子的时候,傅桓很平静的打断了他,问,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你会为一个小偷偷了皇商的东西而对她破口大骂么?

    小夏哑口无言。

    傅桓拍了拍小夏的肩膀,喃喃道:“她是个好官员,却断不了家务事。你不知她的官绩,人无完人。以德律己,法即是规则,我们已深陷其中,由不得自己。”

    番外:青莲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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