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以前了,黎承俊还穿着土里土气的衬衫,外面套着臃肿的白色羊毛外套,浑身显得毛茸茸的,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他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而好奇。黎承睿熟知这种表情,每次他家大哥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都会这样专注。黎承睿从来知道俊哥长相斯文俊逸,但他却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这个表情被定格下来,居然显得如此天真可爱。

    但黎承俊从来不可爱,实际上他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时候居多,他之所以看起来很可爱,是因为拍照的人觉得他是这样。

    所以会抓拍他这样的神情。

    能这么看待黎承俊的,将他几十年如一日宠着护着的,只有一人。

    黎承睿已经可以肯定,这是席一桦的手笔了。

    他有种很微妙的感同身受,他打开桌上的电脑,示意开机密码那,他想也不想,输入了黎承俊的生日。

    密码不正确,黎承睿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席一桦的生日。

    还是不正确,黎承睿看着桌子上那张照片,他觉得很熟悉,这个时候这个样子的黎承俊,一定对席一桦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不然不会被打印出来,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只为了能被时时观看。

    突然之间,黎承睿灵光一闪,他拿出电话,拨通了黎承俊的,问他:“俊哥,你还记不记得,大姐跟桦哥解除婚约是哪一年?”

    “记得啊,当时我还在读大学嘛。”黎承俊报出一个日期。

    黎承睿想了想,还是问他:“你那时候好像不太想桦哥跟大姐结婚,为什么?”

    黎承俊漫不经心地说:“我哪记得,大概是青少年阶段古怪的独占欲吧,无论是对桦哥还是姐姐,我可能都有这种心理,很正常啊,你没有吗?不过你不会是在暗示我说他们分手是我的错吧?我那时候虽然愚蠢,但他们俩不笨,别把这种帐算在我头上。”

    黎承睿问:“我纯粹是好奇,你当年做了什么?对大姐说桦哥的坏话?还是反过来?”

    “中伤别人很浪费时间,”黎承俊有些不耐地说,“我就是趁着生日的时候桦哥问我要什么礼物,我说你别当我姐夫,只做桦哥好不好。你想笑就笑吧,但年纪小不就等于有权利犯傻吗?就算我这么理性的人,也难免要经历那个过程。”

    黎承睿点点头说:“那就对了。”

    他一面说,一面飞快在那个年份上加上黎承俊的生日日期,果然,密码对了,电脑被打开。黎承睿快速浏览电脑,随即发现了一些东西。

    “干嘛不说话?”黎承俊在电话那端说,“你不说话我挂了。”

    “没什么,”黎承睿盯着那些文件,心里的痛苦涌了上来,他没人可以说,现在对着电话,向着自己心目中从来就是不靠谱的兄长,他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他艰难地说,“俊哥,桦哥要是做了坏事,我该怎么办?”

    “什么程度的坏事?”黎承俊问,他的口气难得正经。

    “如果是,对你对我,都无法接受的坏事?”

    黎承俊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如果真是那样,你有理性,该做些什么,还要我教你?”

    黎承睿没有应答,他默默按断了电话。

    电脑里文件按时间顺序进行了详细分类,多数为音频文件,也有少数的视频文件,还有大量的图片,内容全是一个人,黎承俊。

    黎承睿站起来,他走出房间,来到小阳台那,窗帘后果然架着高倍望远镜,他从望远镜往固定的方向看过去,那里锁定着一个目标。如果是旁人不一定能认出,但黎承睿一下就发现了,那个地方,对着的是xx大学教员住宿楼,锁定的地方是17层,黎承俊独居的寓所。

    席一桦在这个地方,用他的方式记录着黎承俊生活中的一点一滴。他对窥探黎承俊的生活已经到了偏执而不能自拔的地步,黎承俊的室内想必装了好几个窃听器,电话、网络等通讯设备也一定遭到监视,黎承睿甚至可以断定,那间寓所的某几个特定位置,一定装了针孔摄像头。所有警方用来侦察重要犯罪嫌疑人的手段,席一桦都用在黎承俊身上。

    这么几年,想必席一桦就坐在这,一个人安静地看着黎承俊的生活。他知道黎承俊是个异性恋,也知道有很多事无法勉强一个成年人,所以他用这种疯狂的方式介入黎承俊的生命中,可是对方却一无所知。

    黎承睿突然间觉得心中酸涩,他想,怪不得这几年俊哥就没谈成过一次恋爱,除了他本人的缘故外,席一桦怎么可能放任他去结婚生子?

    他连自己的婚姻都义无反顾地放弃了。

    可即便如此,再怎么说爱,他也没有权利去窥探别人的生活,就如,他没有权利去伤害无辜的少年一样。

    这果然是一份大礼,庄翌晨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去查,还趁着席一桦不在弄到这的钥匙,但这个隐私的价值,拿去要挟席一桦没准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卖个面子给黎承俊的弟弟,黎承睿督察,那才能真正搅和了席一桦的好事。

    黎承睿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起林翊瑟瑟发抖的身体,想起镜头下毫无隐私可言的黎承俊,终于站了起来,拿出电话,给赵海臣打了过去。

    然后,他走出这间公寓,轻轻带上门,开车往相熟的射击俱乐部开去。

    这家俱乐部他曾带林翊来过一次,但十几年前,黎承睿第一次打枪,就是席一桦带他来这。那时候他还不是警察,席一桦还只是个刚进重案组不久,亟待表现个人能力的年轻探员,他当时没权带黎承睿去警队训练场,于是就带他来这。

    “一个好警察,首先得有一手好枪法。”

    这句话黎承睿记了十几年,也相信了十几年,那会他多容易满足,摸上枪,不管子弹真假,只要对准靶心扣响扳机,就会有单纯而真挚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其实回想过去,在十几年前席一桦就很不简单,二十几岁就当上督察,三十岁提升高级督察,现在是总督察,无论在哪个岗位,他都能屡屡建功,他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是最苛刻的小人,也无法攻击他的工作能力。

    所以黎承睿从小崇拜他,信赖他的判断,尊重他的建议,在他强大的光环下鞭策自己努力上进,这是席一桦给他最正面的影响,一直到今天,黎承睿心里仍然有这种根深蒂固的信服。

    可在此时此刻,黎承睿忽然开始想一直被他忽略的一个关键问题:席一桦这么优秀,他到底除了努力外,还付出过什么代价?

    哪怕这些代价很不堪,哪怕违法乱纪,哪怕明显背离他们从小接受的价值观,但如果它变成一个男人成功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必要损失,那么,席一桦是不是也不知不觉习惯?不知不觉改变自己?

    或者,他从来没有认识清楚,席一桦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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