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京城豪门圈子里这些天来最沸沸扬扬的八卦,莫过于年过四旬的福宁长公主妊娠有孕。都知道福宁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小妹,今上嫡亲的姑母,出身卫国公府的驸马又新晋了尚书,简直可谓豪门中的豪门,贵戚中的贵戚。这样的门第,多年来却只有安乐侯一根独苗,着实有些单薄。谁想四十几岁竟又老蚌含珠,也算是一件奇事了。公主府的主子们在外人缘极好,因此卫尚书这些天来收获了不少挤眉弄眼的恭贺,都道他宝刀未老。有些奇怪的是,这样的大喜事面前,卫二老爷的笑容却一直有些勉强,仔细看还有点强撑的味道。不由引发猜测,难道是担心妻子身体?联想起长公主的年纪和健康状况,众人也就可以理解了。

    公主府这件不大不小的八卦,恰好掩掉了前些天宫里明心殿传出的动静。事实上,在皇帝的刻意打压下,这件事情的传播范围被缩到了最小——虽然,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各人反应可不一样。

    皇后毫无芥蒂。皇帝宠信安乐侯,为此还打击了淑妃一族,大皇子眼看上位无望,于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因此,对于皇帝的“断袖情深”,皇后可谓乐见其成。

    淑妃幸灾乐祸。为了一个男人,皇帝竟然不顾多年情分褫夺自己的权利,还打压自己娘家,连煜儿都受了大连累,父子情分都看不到了。顾忌到皇帝表面温文实则冷硬的性格手段,因此虽不敢落井下石,淑妃的冷笑却是真真切切的:活该!

    至于太后那里……那几个杯子,也是砸的实实在在的。

    慈宁宫里,屏退了宫女内侍们,太后看着对面眼睛红红却欲言又止的小姑子,长叹一口气,缓缓道:“阿泠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天生好脾性,不是那等招事儿的……这事,定是诚儿的错。”

    知子莫若母。

    福宁公主的眼泪一下子就淌了下来:“太后……”

    太后抽出帕子递给她,安抚着打趣道:“莫哭……唉阿蕤你从小就是这样,遇到事情就掉眼泪,哭的你哥哥头疼,只好丢给我。”

    福宁公主惭愧的抹抹眼角:“又让阿嫂看笑话了。可……我就这一个孩子啊!”

    “这不是又有了吗?”太后笑了。

    福宁公主脸一红,随即又伤心起来:就算又有一个,也不代表儿子可以跟皇帝搅到一块儿啊!阿泠还不到十六岁,这一辈子才开个头,明明可以顺顺当当结婚生子继承家业,何苦要走那条不归路呢?

    太后看着她的面色变幻,多少猜出些意思来,也不点破,只柔声问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太后也为难。一面是几十年相处融洽情分深厚的小姑,一面却是唯一的亲生儿子、三十几岁乾纲独断的一国之君。有些时候,她可以通过施加压力而影响一些事情,但要衡量的东西太多,是否值得这么做、是否会伤及母子情分,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

    而且,据了解下来,皇帝对阿泠,似乎是动了真情了。这就更麻烦。与其强硬拆散(且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绝不是这么好摆弄的),不如慢慢疏导。退一万步讲,就算皇帝真的与安乐侯两情相悦,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一则嫡庶皇子已有三名,看着资质都不错,后继有人;再则,阿泠这孩子也讨人喜欢,不是那种轻狂不知好歹的。因此震惊过后,太后虽对自家小姑深抱同情,倒也没有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福宁公主自然不知道太后肚子里这么多思量计较。哭了一会儿后,手指绞着帕子,为难道:“太后,您说,要是把阿泠送出京,不拘哪里待个一年半载的,情形……会不会好一点儿?至于皇上那里,本就美人如云的,时间久了也就淡了……”

    太后看着她,半晌,轻声问:“你舍得?”

    福宁公主的眼泪又掉下来了:“舍不得……也没办法啊!”

    太后又想了想,只觉得依自家儿子的性格脾气,只怕没这么容易罢休。可是看着对方哭红了眼睛又面带企盼的模样,也实在不忍心打击了,只得叹口气:“这样也好。”

    过了些日子,又一件小范围引发震动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在中书省待的好好的安乐侯,突然被封为幽州令,不日即将远赴边境,担任一城长官。

    皇帝这个奇怪的任命,几乎跌破所有人眼镜。

    幽州才从北戎手中归还,虽然局势错综复杂,却是容易出政绩的地方。之前为了一个驻军将领的职位,护国公府上下活动,末了却被一个不起眼的罗定摘了果子。更发人深思的是,以此事件为开端,大皇子一脉被接连打击,不由人不揣摩帝王的心思。如今又把年纪轻轻的安乐侯委派到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去,难道,也有什么深意?

    官场上的人精们遇事习惯往复杂了想,反而没人明白,其实这场遥远的外派,最初只是一片苦心的为了隔断一场“不应该”发生的情事。至少,牵扯其中的大部分人,以为对象只是皇帝一个。

    至于当事人,也就顺水推舟的默认了。

    可是,默认归默认、放手归放手,皇帝这些天来心情很糟、非常糟。后宫上下无人敢触逆鳞。

    犹记得那日,卫尚书僵着脸,带着儿子来向皇帝请命出京,那一刹那间,心脏忽然的抽搐。

    皇帝轻轻搁下了朱笔,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跪伏的父子二人。几日不见,卫泠仿佛更单薄了些,脖颈纤细的简直撑不起衣领似的,无力的默默伏着身,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许久,皇帝轻声说:“如果朕不许呢?”

    卫尚书重重磕了下头,砸在汉白玉的地砖上砰的一声沉闷声响,绷着脸,声音惨痛:“如此,请陛下允臣携子辞官,回归故里。”

    皇帝还未及作出反应,一旁的卫泠已经强撑着直起身来,哀求的看着他,容色憔悴:“禀皇上,出京是阿泠自己的意思,与父母无关,求皇上成全!”言毕,视线扫向御书房一角自始至终默然独坐的裕王,忽然心痛如绞,泪如雨下。

    裕王沉默的看着他,眼中万千情绪,竟是一字都吐露不得。

    最终,皇帝无奈妥协。

    本想送他去丰裕富饶、景色怡人的江南休养散心,谁知小家伙自己提出想去北疆。北疆偏远,资源匮乏,民生艰苦,百废待兴。虽然是被迫逃避,但好歹,既然出来了,他也不愿当那尸位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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