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爿恩怔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他的父母和这件事还会有牵扯,他六年前和家里闹翻,只身来到b市求学,这几年从没回过一次家,家里也一次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两方都是一副恩断义绝的态度,他想不通他父母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淌这浑水。

    方盟的小摩托晃晃悠悠开了过来,一见到地上两个人,吃了一惊。

    李爿恩把钢管扔给他,二话没说直接走了,留下方盟一脸懵逼,哆嗦着给孟川打电话,“孟哥!小片儿好像把人家胳膊卸了!怎么办!”

    李爿恩当晚就一纸机票飞回了a市,阔别六年再踏入这片土地,他只觉得陌生。

    门卫第一眼见到他,竟然没认出来,差点上前去拦。还是园丁眼尖,冲别墅里大喊,“先生,小少爷回来了。”

    屋里连茶都沏好了,显然李父李承淮一早就知道他要来。

    “肯回来了?”

    李爿恩看了眼桌上压着的一叠照片,心下了然,开门见山道:“他没杀人,你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李承淮也懒得跟他计较态度,“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儿子跟一个男人在外面厮混了六年不回家,你现在问我想要什么,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

    李爿恩不自觉握拳,“我做不到。”

    “我不逼你,你自己选。”李承淮喝了口茶,“不过我劝你快一点,听说他高烧不退好几天了,别等你选好了,人没了。”

    李爿恩呼吸一滞,“你是不是威胁他了?他明明没有杀人,为什么会招认?”

    “你应该去问拍这些照片的人,或者,又是谁寄给我的。”说完,像是嫌脏似的,把桌上的照片扔给他。

    “我可没那个闲心管这些破事,他自己得罪什么人自己心里有数,你别妄想把所有的脏水全泼在你亲爹身上。”李承淮不屑道。

    李爿恩当晚没回去,他妈看到他哭得跟泪人似的,死活不让他走了,说什么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现在该留在家里好好享福。

    李爿恩想陈蓝想得不行,满脑子都是他爹说的那句“高烧不退”,不由被她哭得有点无奈,说:“妈,你看我身上哪里像是吃过苦的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不自觉嘴里发涩,吃苦的从来都是陈蓝。这么多年,陈蓝于他而言,半是爱侣,半是严父,赚钱供他读书,悉心教他长大,将他护在羽翼下,不让他受到半点委屈。

    可那人现在生了重病,他连面都见不上。努力了这么多年,结果连保护他不受苦的能力都没有。

    他妈听到这句话倒是不哭了,李爿恩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在外历练了这几年,他不光是身体长开了,个性也比以前成熟得多,身上那股纨绔子弟的脾气早就消散得一干二净,像是个稳重有担当的大男人了。现在的李爿恩才是她理想中一直盼望的模样,可当他真正站在她面前,她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因为,把她儿子教导成这样的人,不是她。

    “你爸说的那些是真的吗?”她擦干眼泪问,“他说你和一个男人同居,是真的吗?”

    李爿恩点头承认了,低声说:“我爱他,这辈子也只会爱他一个人。”

    “一辈子这么长,你怎么说得准呢。”

    李爿恩只是摇头。

    “你爸爸想让你和梅公的外孙女结婚,借此稳固政坛上的地位,他不会允许你和他继续来往的,儿子,你要是实在不想结婚,你就不要回来。”

    李爿恩一阵吃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反对我?”

    “妈不懂你爸爸那些手段,但妈相信你说的话,一辈子太短,只要那人是真心待你好,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你高兴啊。”

    这是从陈蓝出事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一点暖意,李爿恩有些感动。仔细一想,其实也不奇怪,他家里从小就是标准的严父慈母模式,父亲执拗强硬,对他不冷不热,偏爱打击教育,而母亲柔弱心软,又对他溺爱过度,二者互相催化,也才养成了他那乖张中二的臭脾气。加上他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他母亲也是怕了,她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就知道,即使她是亲生母亲,如今也未必能比那人在儿子面前占得更多注视,不如大方地让他去追求自己所爱。

    身为母亲,最大的期望莫过于自己的孩子能得到幸福,她并不懂得男人与男人要如何过生活,却懂得观察儿子身上的小细节。这么多年在外,他身上都没有添过任何疤痕,头发和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穿的还是名牌,还有他的学历,都读到顶尖学府的研究生了啊。对待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吃穿用度都这么用心,想必那个人一定把他捧在手心里爱着的。

    “可是他生病了……”李爿恩抱着他母亲,把眼睛覆到她肩上,“妈,我想救他出来,我希望他能好好地活着,既然没有我。”

    第七章

    陈蓝从一片混沌中醒来,竟然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他的胃还是恶化了,不得已接受了第二次手术,溺水加感染,高烧不退烧成了肺炎,这段时间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手腕脚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铁镣不见了,陈蓝缓缓睁开眼,想看清四周是哪里,意外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动。”

    “小……”

    “别说话。”

    李爿恩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醒了就好。”

    陈蓝嗓子烧得干哑,说不出话来,喉结上下动了动,李爿恩立即会意,兑了点温水喂给他喝。

    “一次先不要喝太多。”李爿恩看他渴极了的样子,鼻子就一阵发酸,陈蓝手腕上有一圈血泡,杯子都拿不稳,他用这双手调过多少酒,拿过多少杯子,什么时候发过抖?护士一脸遗憾地告诉他因为伤得太重多半会留疤的时候,他想到陈蓝曾经那么白皙完美的皮肤……只要一想到这些,他的心疼得都要裂开了。

    陈蓝喝得很慢,似乎吞咽还有点困难,李爿恩小心帮他扶住,免得洒到床上。喂完水放着他躺下,摸到后背上全是骨头,瘦了那么多,他喉咙一阵哽咽,差点没忍住冲动把陈蓝整个抱进怀里,带回家去。

    陈蓝躺下也不老实,一双眼睛盯着他看,像是要把这一个月看够本似的。

    李爿恩声音轻柔,“没事了,法院改判了,已经不用再回去了。”

    陈蓝目露疑色,屋外李承淮煞风景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好了没有?人醒了,可以走了吧?”

    陈蓝转头去看,李承淮却不愿与他对视,夹着一根烟退到门边,被路过的护士丢了个白眼。

    “我父亲。”李爿恩道。

    陈蓝哑着嗓子道:“……我认识他。”

    “你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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