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蹲下来,开始去哄对方:“哭什么?”

    叶雪山泪眼婆娑的抬起了头,哽咽着答道:“大哥……我想回家。”

    顾雄飞向他一笑:“不是说好了吗?你和大哥一起去日本。”

    叶雪山六神无主的环顾四周,就觉得全不对劲、天下大乱。枕头不是他的枕头,毯子不是他的毯子,处处和家里都不一样,楼外的老梧桐也没有了。俯身把额头抵上顾雄飞的肩膀,他像是一枚果子被人硬摘了去,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没了依靠。忍无可忍的又抽泣了一声,他抱着肩膀缩成一团,委委屈屈的哀求道:“大哥,我们回家吧。”

    顾雄飞哭笑不得,只好起身坐到一旁,不住的抱他哄他。如此直过了半个多小时,火车也都开动起来了,叶雪山才止住眼泪,然而依旧一动不动,因为不敢动。

    顾雄飞知道他此刻几乎就是个幼儿的心智,他怕生,自己也没有办法。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他领着叶雪山走到车窗前。叶雪山抬起双手扶了窗框,歪着脑袋向外看,看着看着自己笑了,轻声说道:“大哥,很多草。”

    火车的确是正在轰隆隆的经过一片小小的荒原。顾雄飞从后方抱住了他,又探头过去和他贴了贴脸:“亲一下。”

    叶雪山果然扭头亲了他的面颊,亲过之后转向前方,继续全神贯注的看风景。

    当火车驶过荒原之后,叶雪山渐渐的活泛过来了。

    他在包厢里面四处走动查看,并且有了话说。试试探探的拉开包厢房门,他小心翼翼的把脑袋伸了出去。包厢车厢紧挨着头等车厢,中间连接处站着两名列车员,正在交谈。他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立刻向内一躲。半掩房门避了片刻,他轻轻拉开房门,把头又伸了出去。列车员们还在说话,并没有留意到他的窥视。而他看了良久,最后就像心满意足了似的,回头对着顾雄飞笑。

    顾雄飞这一路都被他闹得没了脾气。坐在床边点了一根香烟,他想这猴崽子要真是我的儿子,老子早一个大嘴巴抽过去了!没好气的看了叶雪山一眼,他正遇上了对方的笑脸。叶雪山笑起来是了不得的,嘴角一翘眼睛一眯,笑意像星星一样在瞳孔中闪闪发光。两个梨涡现出来,他成了一个很甜美的傻小子。

    于是顾雄飞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了。一边笑又一边招了招手:“过来。”

    叶雪山乖乖的向他走了过去。顾雄飞见他把短短几步路走得慢吞吞,就伸出夹着香烟的右手,想要拉他一把。哪知叶雪山惊叫着猛一甩手,却是顾雄飞抬头看脸不看手,不但自己抓了个空,而且还将烟头蹭过了叶雪山的手心。

    叶雪山的手心立刻起了一个小小的燎泡,疼自然是疼的,不过他也习惯了,自己默默忍痛。顾雄飞连忙摁熄香烟,然后拉着他出去找水龙头。盥洗处位于车厢一端,正是邻着头等车厢。两个水龙头一字排开,其中一个水龙头被一名高挑身材的青年所占据,正在流水下面洗一条小毛巾;顾雄飞过去打开另一个水龙头,又把叶雪山拽到身边,将他的手扯到冷水下面冲洗。叶雪山显然是疼得很了,低低的哼出一声;而旁边青年身体一颤,随即扭头望了过来。

    青年一动,顾雄飞立刻就有了知觉。居高临下的回望过去,他足足花了五秒钟,才认出对方竟是阿南。

    半大孩子真是看不准的,几个月不见,阿南居然像雨后春笋一样拔了节,面貌也有所变化了,眉目之间褪去许多稚气。

    目光移过顾雄飞,阿南直直的盯住了叶雪山。他看叶雪山,叶雪山抬头也要看他。可是还没等看清楚,视线就被顾雄飞挺身挡住了。他看不到,也就不再看。

    阿南开了口,声音很低:“他怎么样?”

    顾雄飞言简意赅的答道:“很好。”

    然后短暂的迟疑了一下,顾雄飞又问了一句:“去大连?”

    阿南慢条斯理的拧干毛巾:“沈阳。”

    顾雄飞不知道这小子去沈阳干什么,不过也懒得再问。伸手关了水龙头,他握住叶雪山的肩膀转过身去,推着对方慢慢往回走。阿南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越过顾雄飞,想要捕捉叶雪山的背影。顾雄飞太高大了,几乎完全挡住了前方的叶雪山;只在两人进入包厢之时,阿南才看清了叶雪山的侧影。然而,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下意识的抬手捂住心口,一枚钻戒带着他的体温,硌着他的皮肉。他不肯再去追逐纠缠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顾雄飞的对手。可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顾雄飞给叶雪山脱了皮鞋,让他上床躺着去。叶雪山把伤手向外伸到床边,同时随口问道:“大哥,他也是家里的人吗?”

    他以为凡是认识顾雄飞的,就都是顾宅里的仆人。

    顾雄飞没回答,剥了一颗糖果塞进他的嘴里,他果然就立刻安静下来了。

    顾雄飞有点紧张,生怕阿南会冲进来大吵大闹,刺激到叶雪山,但是此事又不能预防。提心吊胆的一直熬到了沈阳站,头等车厢下了一大半人,他透过车窗往外看,在朦胧夜色中找到了阿南的身影。阿南并非孤身一人,身边还有几名伙伴,看衣着都不是穷苦相,猜不出是什么来历。

    这回终于放下了心,顾雄飞走到床尾坐下来。叶雪山睡得正熟,顾雄飞东倒西歪的坐舒服了,也开始打起瞌睡。

    从此开始,旅途一直顺利。几日之后,顾雄飞偕同老友登上东渡客轮,一边安抚着惊恐万状的叶雪山,一边暗暗的展望未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展望的,因为他可以完全任性,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当然,首要之事是先避风头;在国内友人淡忘自己之前,顶好不要回国露面。

    顾雄飞有一搭没一搭的盘算着,没想到自己一走,便是五年。

    ——上部完

    116、多事之秋

    一九三七年八月,北平。

    叶雪山醒过来时,还是凌晨时分。窗外已是天光明亮,他睡眼朦胧的翻了个身,懒洋洋的不肯起。正是迷迷糊糊想要再睡之时,一条手臂忽然伸过来,不由分说的把他搂了过去。

    叶雪山闭着眼睛,把脸一直埋到了顾雄飞的颈窝里去,口中又喃喃的唤道:“大哥……”

    顾雄飞清清楚楚的“嗯”了一声,显然是个很精神的状态。

    叶雪山喷出滚热的气息,对他来讲,顾雄飞的怀抱简直坚实的如同碉堡。很安心的打了个哈欠,他含含糊糊的说道:“外面没声音了。”

    北平已经沦陷,枪炮之声当然全部平息。顾雄飞双目炯炯的望着前方,心中一片茫然。

    顾雄飞是在七月抵达北平的。

    五年前他先到了日本,在日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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