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漠说:“赵老六这个人不得不防,他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毕竟……”

    昱昇接口:“毕竟老奸巨猾,比咱们多吃了几年的饭,是不是?”

    他边说边对着黎漠笑,黎漠心给笑的晃悠了一下,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昱愔正在情绪高涨的时候,忍不住数落起赵老六和赵姨娘的种种不是来,没有注意到昱昇的动作,朱辰作为一个外姓人,本来没有讨论昱家事情的权利,但是他看着妻子的兴奋,忍不住也劝一句:“你别激动,好好听听内弟的打算。”

    昱昇咳嗽了一下:“阿杰,赵老六不认得你,你过两天去大烟馆套套他的话,大概问个价钱,咱们心里头也有个数,他有本事把宅门忽悠到赵姨娘名下,也就有本事把宅门偷偷卖出去。”

    散了饭,李妈妈收拾了碗筷,在桌上重新摆上了月饼水果,正是品茶赏月的时候,沈姨娘几个女眷坐在门口闲聊,孩子们拿着零嘴儿连蹦带跳。

    昱昇不爱吃月饼,他站到院子中央,这会儿看月亮正好,天高气爽,又是个晴天,月光倒是皎洁明亮。他听到身后的动静,并不回头,只静静的等着熟悉的味道若有似无的灌进飘着桂花味的鼻腔。

    黎漠站在他旁边,跟他一齐仰头看月亮:“头一年,闹革命的时候,我在国外银行存了六根金条,除此之外,北平的票号,山西的票号都有现成的存款,你要是用钱,只管跟我说。”

    明明那月光很亮,昱昇却瞧不清楚黎漠的表情,他想抓住黎漠的手,又不是太敢,当年就是因为他随心所欲,不顾别人想法才跟黎漠分道扬镳,如今能不能失而复得还要看造化,难免有些小心谨慎,生怕发生变故,他一肚子的话涌到嘴边,舌头一滚却只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秋天的虫子在夜间叫的特别的响,大约是快到了生命的尽头,有点不甘心。空气里带着点香甜的气味,正是桂花开了,沈姨娘依然喜爱桂花树,搬来小院后很快就栽了一棵,如今的住处不比昱府地方阔绰,那花的香味不再若隐若现,直冲冲地往人鼻腔里面钻。

    他们两个站着桂花树下,瞧着孩子们围着桌子拿葡萄扔来扔去的玩耍,好似这么站着也不错,恍惚中还是年少时候在昱家大院里,他跟黎漠也是这样围绕着小亭子跑来跑去,发自真心的非常快乐。

    若是问喜欢到底是什么,那大约就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吧。

    只是跟你在一起,就什么都不奢求了。

    一边的昱琇跑过来,拉着黎漠说:“大哥哥,我写了一篇文章,连先生都说好,你跟我去看看好不好?”

    黎漠谦虚了一声:“我哪里懂这些?”

    昱琇说:“你看看嘛!”

    黎漠不忍心拂了她的兴趣,只得被她拉着一直走到书房,在一边跟孩子们扔葡萄的李锦添瞧见,也赶忙跟去。

    那两个小的失去了李锦添这个小舅舅,又来闹昱昇这个亲舅舅,他叹了口气,弟妹们始终跟黎漠最亲,他也只好从小培养,继续跟姐姐的两个孩子建立感情。

    坐在屋里的昱愔瞧见这一幕,微微抿了抿嘴,问道:“姨娘,琇儿转过年就十八了吧?”

    沈姨娘点点头,昱愔若有所思:“倒是到了说亲的年纪。”

    75

    阿杰去了大烟馆几次,很快就取得了赵老六的信任,他装成个外地商贾,要跟赵老六借一大笔银子,并讲定了三分利。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赵老六早就有卖房子的打算,昱昇大张旗鼓的回来,他难免会担惊受怕,只是赵姨娘那边一直不同意,她一心要把房子留给儿子。

    两个人各怀鬼胎,早就生出间隙,昱昇又买通了赵老六身边的那个傍家儿,那女子本就是个心术不正的,一心想要从赵老六身上挣钱,跟昱昇一拍即合,开始施展枕头风大法,说北京城里要打仗,钱在兜里才是真的,又骗赵老六说自己愿意跟他一起卖了房子去乡下,伺候他一辈子云云。

    赵老六色迷心窍,打定主意把房子卖出去,筹钱放印子给阿杰,大赚一笔后就带着小情人去乡下过活,他只管吃大烟玩女人,反正有赵月朗的男人出力气,他连个壮劳力都能省了,他越想越高兴,觉得找到了一条新出路,乡下怎么了,乡下的土财主活得更自在。

    他为了拿房契,哄骗赵姨娘说只是暂时典一下,既不让他们搬出去,也还能继续收租子,但是却能翻一倍得了钱,还赌咒发誓,这次得了钱,二一添作五,从此之后他带着赵月朗几个自立门户,再也不打大宅的主意。

    赵姨娘也是人精儿,哪里肯相信他的鬼话,执意不肯交出房契,赵老六那么没有德行的东西,干脆想了个下贱的法子,自己拖住她,让他的那个相好去偷,等赵姨娘回到自己屋里,房契早就已经交到了当铺。

    只要交了当铺,后面一切就顺当起来,黎漠半路就给截了票,把房子的价格往上翻了三翻,扣在手里。

    赵老六浑然不知,兴冲冲地拿着钱去找阿杰,阿杰哪里还肯认账,推说自己已经筹到了银子,不用再管赵老六借印子,赵老六偷鸡不成蚀把米,再想赎房子已经是不成了,行当里流传着规矩,进一家嫌价低当不掉的东西在哪家都当不掉,截了票的东西再也赎不出来,除非甘愿当冤大头。

    他拿着钱,唯恐典当行的人来收房子,只能运筹帷幄打算跑到乡下去,只是舍不得家中的家具摆设,打算卖掉后再走。

    赵姨娘这几日都是以泪洗面,懒懒的总也没有精神。她也算是个有主意的女人,想不到接二连三被赵老六设计,如今连儿子的财产都让人一起骗了去。

    昱翱还在念书,她又是个妇道人家,本来就没有生计,再没有了住处,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才能过下去呢?

    逼到了这个份上,赵姨娘才想到昱老爷活着时候的光景,她虽然矮人一头,却也没有受过什么苦楚,那时候一心盼着老爷太太死,盼着宅门能让昱翱当家,最后大少爷是给轰出去了,结果呢?家里也败了。

    原本还能靠着房租吃饭,如今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赵老六铲走,前院的租户已经相继搬走,大约过不了多久典当行就要来收房子,房没有了,钱却被那老东西死死地攥着。

    昱翱一年一年长大,总也要听到些风言风语,这孩子心事重,渐渐地也不肯回家,赵姨娘为儿子精打细算一辈子,如今儿子都不肯跟她亲近,想到日后难免老无所依,她边一阵阵地心如刀绞。

    她病了三天,小梅子一直跟着掉眼泪,瞧着她不吃不喝的样子,着急道:“您这样怎么得了?你还有少爷呢,太太,您听我一句,没有什么坎儿过不去的,人好了,别的才能好起来呢。”

    赵姨娘靠在床边,当初那狼狈出走的忤逆浪子如今混的风生水起,自己却落得这样的光景。她气无力地说:“风水轮流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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