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些日子,将近谷雨,正是春光明媚,百花吐艳的时候,在大宅里闷久了,让人格外的向往野外。于是这天傍晚,宝钗和薛蟠嘀咕了一阵,商定了主意,就连着几日磨着王氏,要去乡下玩几天。

    所谓的乡下,其实是薛家在金陵城外的一处别院。王氏考虑到儿子女儿在城里拘束的久了,最近功课又都很用心,和薛简商议了,提前几天命人收拾了房屋,这天一早,薛简骑马,王氏母子三人乘车,出城而去。

    宝钗还是第一次乘坐马车,因此满心的好奇,她们母子三人乘的是一辆朱轮华盖车,车中桌椅都是细密的乌木,桌上的杯盘都是固定的,椅上搭着青缎弹墨靠垫。马车行驶起来有些轻微的颠簸,但还在可以忍受范围内。

    一时出了城,车外人声稀少,王氏命人将车帘卷起,只垂下一层纱幕,窗外微风徐来,带着草木的芬芳之气。宝钗倚在王氏怀中,隔帘看着窗外的风景,薛蟠依次研究桌子的几个抽屉,拉开又阖上,总之是一刻也不肯安分下来。只辛苦了王氏,要忙着照看淘气的儿子,还要不时关心女儿是否晕车,要不要吃点蜜饯果子。

    车行了一阵,薛蟠又动了心思,要出去骑马,王氏再三的劝阻无效,宝钗看着哥哥扯着母亲的袖子扭股糖似的撒娇,忍不住偷偷笑,王氏无奈道:“你哪里有骑过马,要不让人带着你?”

    薛蟠缠了这许久,也知道母亲不放心自己,只好伸手出去招了个骑马的家人过来,自己坐在他的马前,扯着缰绳过干瘾,将一匹本来走的好好的马拉扯的不时尥蹄子。

    过了一会,前头的薛简策马回来,看到儿子的样子,又气又笑,将他抓到自己马背上,在他屁股上轻拍了几下。宝钗在车中看着哥哥终于老实了,在母亲怀中笑了一阵,道:“妈,既然哥哥喜欢骑马,为什么不请位师傅教他骑?”

    王氏皱眉道:“你哥哥本来就皮的跟猴子似的,再学了骑不是更能惹祸?”

    宝钗笑道:“书上说大禹治水,堵不如疏,与其让哥哥一天到晚在学里和那群孩子胡闹,不如正经的请位师傅,既磨练体魄,长了本事,也见到别人的厉害,以后或者能少些事端呢?”

    王氏听了,略有些犹豫:“听着倒好,我只怕刀枪无眼,有个磕着碰着的。”

    宝钗道:“妈也小心太过了,正是要有人指点才好,哥哥现在是不会一点,偏又跟外头人学着顽,才老是伤到呢。”说着又道:“妈不信我的话,就去问问爹的意思呗,爹肯定是赞同我的。”

    母女说笑一会,宝钗又靠在王氏身上小睡了一会,再睁眼时,已经到了薛家的别院。

    与老宅的轩昂不同,别院的屋舍致细巧,粉墙青瓦,掩映在青山绿水间,让人心为之一畅。

    宝钗向父母告了罪,便先回自己房中休息,她休息了数刻后,换上轻薄的衣衫,叫人打水梳洗后,才向父母房中来。

    别院中花草葳蕤,宝钗一路边走边赏玩。薛简夫妻所住的房前有一棵多年的姚黄,高与屋齐,此时正开着数十朵碗口大小的花,光华灼灼,引得无数蜂蝶围绕。

    宝钗看到后惊叹不已,便先不进屋,走到花下玩赏。

    屋里的薛蟠眼尖,已经看见宝钗,先跑了出来,喜笑颜开的向着宝钗一揖,道:“多谢妹妹吉言。”

    宝钗笑着侧身让过,不肯受他的礼:“哥哥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这时王氏也走出房来,王氏笑道:“我刚和你父亲说了,回去给你哥哥请位教骑的师傅来。”又向薛蟠道:“还是这么莽撞,请了师傅回来,文字功课也不许丢下。你父亲说过了,若是你下次月考退步了,咱们就减少练习骑的时间,若是成绩进步了,就增加骑的时间。”

    薛蟠听了,对着妹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宝钗看的好笑,只不理他,转身向母亲道:“爹呢?怎么不见他。”

    王氏道:“在房中呢,你刚睡醒,且歇一下,我叫人在后园里摆了酒饭,咱们一会且边赏花边吃饭。”

    母子三人看一阵花,又说几句闲话,王氏因道:“这就进屋里去吧,你爱这花,我回头叫人折几枝送到你房里去。”

    宝钗道:“我只爱和妈和哥哥一起看这花,我一个人看却没什么意思。”

    王氏微笑道:“就你这丫头嘴甜。”

    三人走进屋里,宝钗这才看到这房里三间并不曾做隔断,因此非常敞亮,当地是一张花梨木大案,薛简正立在案前,泼泼点点的作画,宝钗还是首次见到父亲作画,忙凑过去看。

    薛简画的正是他们母子三人站在花前的情景,一树黄牡丹下,温柔美丽的的母亲一袭浅紫色衣衫,正含笑望着儿子,男孩正手舞足蹈的似乎在说着什么,满脸的淘气,母亲身侧安静依偎着的是米黄衣衫的女孩,她并不懂得画的好坏,却觉得这幅画虽然不是象照片那样写实,但每个人都活灵活现,一眼便知是他们母子。

    宝钗拉着薛简的衣袖道:“爹,你画的真好,这画给我吧。”

    薛简呵呵笑道:“好,回头我让人裱了送过去。”又道:“还是从前画的多些,这一两年都不怎么动笔,生涩太多了。”

    薛简欣赏了一会自己的画作,转头发现一双儿女都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禁一怔。

    王氏在一旁忍笑道:“老爷,你忘形了,蟠儿钗儿叫了你几声都不答应。”

    薛简轻咳两声,道:“蟠儿怎么了?”

    薛蟠笑道:“爹,我和妹妹想学画,你刚才没有说话反对就是同意了。”

    薛简在儿子脑门上轻弹一下,道:“又淘气,才和你娘说了要给你请师傅学骑,你又要学画,只怕是贪多嚼不烂。”

    薛蟠难得见到父亲待自己这般和蔼,忙道:“怎么会,我和妹妹一起学,准不捣乱。”

    薛简看看一旁微笑的女儿,道:“要学也成,回头先把《谢赫六法》好生读透,我再找几卷画给你们两个临摹。”他儿子的头,道:“书画一体,你们若要学画,每天练字的时侯就要更用心才行。这些日子你练字很勤奋,上次我看你的字,有一两分柳体的模样了。”

    薛简平日里对这个顽皮的儿子斥责多赞扬少,今天竟然这样和颜悦色的夸奖儿子,薛蟠一张小脸涨的红红的,欢喜的心都快炸开了。

    薛简道:“练字练的就是心,蟠儿从小就是急子,现在能耐下心来练字,可见是长进了。”他转身取过案头的字帖,道:“你既然决心要写好字,就不要急于求成,每日还是临玄秘塔碑和神策军碑,临完后不要忘记与原帖对照,慢慢体会其中意味。”

    教完儿子,薛简又转头对女儿道:“钗儿虽是女子,却大可不必学闺阁笔法,写字如同做人,都是大大方方的才好。你才开始习字,临玄秘塔碑就好,不懂的就问你哥哥问我都好。”

    王氏笑道:“你看看你,一说到画就忘形,这会子马上就该吃饭了,倒开始管教孩子,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热心?”

    父子三人都笑了,薛简命丫鬟收拾笔墨,拉着一双儿女的手道:“你娘在后院设了席,咱们去后院吃饭去。”

    一家人沿着回廊,边说笑着边向后院走去。

    经过一个小小的月洞门时,薛简指着道:“这里原是我从前的书房,回头叫人收拾出来,我带着蟠儿钗儿在里面读书,且乐上半月,咱们再回城去。”

    宝钗向院中望去,却只见到一片垂挂藤荔的太湖石。

    还没绕过这个院子,就感觉到一阵水润的风吹来,薛蟠拉着宝钗紧走两步,就看到绿意葱茏中一片湖水。

    宴席设在水畔的一处亭榭中,亭前也种着数本牡丹,并几十株芍药,开的正盛,满眼的姹紫嫣红,亭上有一匾,题着“红药”两字,字迹挺拔洒脱。

    薛简指着匾,对一双儿女道:“这是你们二叔的字。”宝钗便知道,是那个悠游在外的二叔薛箴了。

    一家人入席后,薛简便教丫鬟婆子都下去,只留下贴身使唤的几人,又道:“现下不是在府里,不必讲那些规矩了。”

    宝钗兄妹对望一笑,于是薛蟠就先起身给父母敬酒,宝钗也起身为父母布菜,兄妹两个又缠着父亲说说二叔的事。

    薛简道:“你二叔前些日子有信来,现下应该是走到湖广那边了……他四岁就发蒙,如今金陵城内外的官学并私学里再没有一个及的上他当初的,他就是身子太弱,心事又放不开,虽然文字学问都是一等一的,在科举上却一再蹉跎,后来也就灰了心了。”说着儿子的头道:“蟠儿,别怪你爹平日总是训斥你,爹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老觉得自己聪明是吧,杂家旁收的,却不肯在正经学问上下功夫,现在悔之晚矣。”

    王氏见丈夫越说越伤感,忙道:“老爷可是有酒了……我看二叔现在就很好,上次他走到福建,托人捎回来那几块**血石的时候,老爷还不是羡慕的在家里唉声叹气了半个月。”

    薛简因笑道:“箴弟现在当然很好,他跟爹两个,一个是烟霞闲骨格,一个是泉石野生涯。只是蟠儿现在却不能学他们。”说着又道:“我的蟠儿和钗儿也是好的,咱们是老了,下面就看他们的了。”

    王氏笑道:“老爷正值壮年,何必说这样丧气的话。是了,也不知道二叔家的蝌儿和琴儿怎么样了,可有一年多不见了,今年连年都不曾回来过。”

    薛简道:“咱们家的老爷子还不是刚过完年就逃出去了,至今也不肯回来,”说着又笑,“头前钗儿病着的时候,怕爹担心,家下人等都瞒的紧,他老人家若知道了,准定立刻往回赶。”

    王氏因笑道:“太爷疼孙儿孙女的紧,正月里过完钗儿的生日走的,五月初三是蟠儿生日,太爷一准回来。”

    一家人又说笑一回,酒菜过了三巡,也就撤了酒席,大家一起吃一回茶。

    王氏告了乏,回房休息去了。薛简却趁着酒兴,带着一双儿女游湖去了。

    此时湖上春水碧波,荷叶初生,宝钗便和哥哥商量明早收集露珠回去烹茶,又商量摘清晨刚出水的荷叶回去做糯米**,又缠着父亲明早就开始学画……

    薛简年少时也是开朗爱顽的,只是一家父亲兄弟都是闲散之人,弟弟薛箴本就体弱,还很有些书生气,担不得家计,他只得收拾闲情逸致,板起脸来,专心于商事。时日久了,也常自己觉的自己面目生硬可憎。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薛家历经三世,家事早已不如从前,如今有财无势,在朝中竟再没有一个姓薛的族人可以为援手。只能仰仗姻亲贾家和王家,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何况这两家眼看着也有家业凋零之势。

    他心里揣着这样的心思,一颗望子成龙之心更炽,加上平日里忙碌,无暇陪儿女嬉戏,却要时时端起严父的架子,竟骇的儿子见了他避之唯恐不及。

    这一两个月里,女儿虽生了场凶险的大病,但病好后长的越发粉妆玉琢,更开了灵智,如今读书习字,比她大两三岁的都不及她,更难得说起话来纹理分明,比她哥哥更强一些。

    儿子自从有了妹妹作伴儿一起读书,也不象从前贪玩,这一两个月,字写的比从前好多了,虽然课业上进步不大,但私下里却学着写几句诗,他偷看过一眼,虽然都是俗套话,但是有这心思就难得。恩,妻子和女儿说的很是,既然蟠儿好武,那就正经学点本事,将来就算不能文武双全,也能强健体魄。

    他对女儿自然是如珠如宝的宠爱,对儿子的期望更高。现下借着三分酒意看着一双佳儿,湖风吹的衣带飞扬,更是心怀舒畅。

    及到晚间,父子三人因一下午在湖上吃茶吃点心的,都嚷着不要吃晚饭,只气得王氏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第 3 章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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