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地站在原地,想伸出手抱抱他却又不敢。

    客厅之中一时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梵赛依旧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地,连姿势也没有变过。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地转过头来,语带讥讽地开了口,刻薄地像是对待仇恨似海的敌人,“我发疯?难伺候?”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像是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怒,“你不满意可以滚啊,然后去创造一个更完美的出来!反正一切都任由你设定不是么!高高在上的创|世神!”

    最后那一句她曾经无数次当笑话说给他听,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带着如此锋利的讥诮被甩回她身上。

    苏眉愣了一会儿,无意识地倒退了两步,然后转身跑到书房,用颤抖的手移动鼠标去掉了屏保,绝望地看见页面果然停留在黑漆漆一片的小黑屋上。

    【亲爱的用户:小黑屋出现zg258故障,导致您近日的穿越,研发部对此深表歉意。

    攻略梵赛诺即将成功,请您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回归现代世界。】

    【亲爱的用户:小黑屋已经修复故障,恭喜您成功回归。】

    除了这两条鲜红的提示,上面还有她当初设定的大纲。

    她跟他说过自己在写小说,他也知道她的稿子都存放在哪个文件夹,平时都用小黑屋码字。

    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她创造出来的一个角色。

    ——完蛋了,这回。

    48

    苏眉不敢想此刻梵赛在想什么,也想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她只知道自己曾经想过,如果自己的一生只是更高位面的生物所导演的一出可笑的戏剧,所有曾经挣扎过的日子都只是被植入的记忆,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只是想想她都觉得毛骨悚然,那么他呢?

    她从书房出来,犹豫地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不该去客厅。

    她不想让他一个人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痛苦之中,想揽住他的腰告诉他无论如何自己都喜欢他,想让他不要在意这些。

    但是无论在肚子里打了多少遍腹稿,都觉得那些劝慰的话都毫无重量,空洞得可怕。

    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却也不敢放任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选择了顺从自己的心,摸黑走过空荡荡的客厅,绕过茶几停在离梵赛几步远的地方。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像是白色的细盐,绵绵地铺了一地,勾勒出满室清辉。

    梵赛面无表情的脸庞一半隐在浓重的黑暗中,另一半笼罩在月光之下,从眉骨到下颌的线条几可入画,只有紧绷的唇线流露出几分脆弱。

    他低着头,双手紧紧地交握,用力到骨节青白,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孩子,能触到的只有自己。

    她沉默地站在他面前,俯视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垂下的眼睫,却看不到被睫毛覆去的金眸。被他身上的绝望气息感染,苏眉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一片。她伸出手,却在要碰到他的前一秒停住了。

    最终她还是收回了手,闭了闭眼,声音干涩地开了口,“……对不起。”

    此时说什么好像都错,她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短暂的沉默过后,梵赛忽然轻笑了一声,讥诮地勾起了唇角,“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

    他的声音冷得似地窖中的冰块,隐约带着恨意。

    苏眉张了张口,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沉默地看着他,黑瞳之中浮起悲哀之色。

    “你不是很喜欢这样么,嗯?让我成为半龙,让我带着不洁的血统,被亲生母亲抛弃,被族人驱逐,被屠龙者猎杀,你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情节么?嗯?”他缓缓抬起眼皮,冷冽的金眸毫无温度地看向她,眸子深处带着冰寒的讥嘲,“我越狼狈,越痛苦你不是就越高兴么?”

    苏眉仿佛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紧紧咬着下嘴唇,不停地摇着头。

    他看着她,薄唇锋利如刀刃,说着刻薄的话,伤害着她也伤害着自己,“看我苟延残喘不是能满足你那变态的嗜好么,看我痛苦地挣扎不是能让你感受到快感么?嗯?哭什么?……你不是就是喜欢我这样么?给我的设定不就是阴沉易怒刻薄多疑么,我表现地很好不是么,创|世神大人,您还满意么?”

    他的语气含着满满的嘲讽,眼角却已经是湿润一片,“在你眼里我很可笑是吧,因为根本就不存在的过去而痛苦。你很得意是吧,高高在上地俯视我的感觉如何?一直在心里嘲笑我对吧,嘲笑我明明只是你创造出来的,却自以为高贵,在你面前闹出这么多笑话。”

    “很有成就感是么?即使你就是那个一手造就了我痛苦过去的人,我却一无所觉,甚至还为了你追到这个世界?”

    说到最后,梵赛的声音已在颤抖,声线几近崩溃。

    “不是的……”她用同样颤抖的声音哽咽道,伸出双臂将他紧紧抱住,“……我没有那么想过。”

    梵赛没有推开她,他像是个木偶人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地靠在她身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上不知名的一点,眼角的湿润渐渐在冰冷的空气中变回干燥。

    她近乎手足无措地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哽咽着对不起,直到声音嘶哑。

    客厅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过一圈又一圈,时针与分针交错又分开。

    电流蔓延过交错的电线,悬挂在客厅中的吊灯“嗡”地一声亮起来,近乎刺目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

    苏眉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怔了好一会儿,缓缓地放开双臂,低头去看梵赛。

    惨白的光线打在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上,在笔直高挺的鼻梁两翼打下晦暗的阴影。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声音沙哑地可怕,语气近乎乞求,“去床上睡吧,好么?”

    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苍白的薄唇微微动了动,毫无情绪地反问,“我有资格拒绝么?”说完后他便嘲讽地勾起了唇角,撑着双膝站起身,可能是因为坐了太久,他站起来的瞬间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苏眉反射性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梵赛低头看看她握在自己手肘上的细白手指,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分外苦涩。苏眉被他看得十分不安,尴尬地收回了手去,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看他离开客厅。

    =

    一动不动地站了几个小时,苏眉的腿也早就麻了,不动还好,一动就像是有千百只小虫子在骨髓里啃噬着。她许久才缓过来,关了客厅的灯朝卧室走去。

    卧室内黑乎乎的一片,昏暗的光线反射回视网膜,勾勒出一个侧躺着的人影。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见他直接枕在了叠起的被子上,只好轻手轻脚地打开一旁的柜门,抱了一床薄被出来,轻轻抖开,小心地盖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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