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好似抱病的寻常孩童,荏弱天真,偷一捧雨顽耍,也未必有什么道理和缘由。

    倏忽轻咳一声,肩臂一抖,雨珠在指缝里漏了,便垂下眼睫,遮了清凉的双眸。

    无敌寻无名,是要报炖梨汤却遭同门奚落的仇,他要无名知晓,他才不想攀高枝!

    他攥着一对小拳头,摩拳擦掌,横眉竖目,埋伏在柱后,只觑一个报复的时机。窥见无名咳嗽,却不知触动了哪一根心弦,他按捺不住,扑蹿过去,没头没脑地扭抱住了无名。

    无名调了调息,回首看他,身上有一股子似曾相识的药味,说不上好不好闻。

    他看着无名,无名看着他,眼中有他的身影。

    这身影扭曲凶恶,不像人。他如梦方醒,绷着一张晒得黑红的小脸,怒目相向。

    他把无名抱紧,往阑外的泥塘里掀。

    那一瞬,无名岿然不动,眸底似蕴着些微不解和惊讶,就着倚阑之姿,慢腾腾地反手抄来。宛如拨一粒尘埃,只屈起一指,勾住他的后领,把腕一抬,拨指一掷。

    天翻地覆的磅礴力道,使他如疾风飘絮,翻飞出阑干,呛了满嘴的泥水。

    他始终忘不了无名销魂的病骨和迫人的神气,也忘不了他抱住无名时,那一丝不解和惊讶,是在惊讶他的蚍蜉撼树,不解于他为何要作死,知其不可而为之。

    正是那不解和惊讶,使得他寝食俱废,没日没夜地习武,他要无名好看!

    寒暑交替,他胡吃海塞,茁壮成长,可无名吃的少,也在心不在焉地长高。

    他不知败了多少回,无名留了神,防着他,他再也近不了无名的身。

    但这日子有盼头,无名终于不再用一根手指,而是一只手、两只手对付他。

    直至他二人除非决一死战,催动天人五衰的心法,便难以分出高下。

    他又在无名眸底,看见了那一丝不解和惊讶,转瞬合成一种阴冷的谋算。

    这王八想杀了他。他骑在无名身上,在无名的脸上画王八,暗地里扯坏无名的衣裤,无名出浴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赤着白皙的上身,围一条巾布,翩然回房。

    后来,也许病得深了,气力能省则省,无名不再给他喂招,耍起了手段。

    反倒无趣得很。他一日比一日强健,无名一日比一日没精打采,打死不来气。

    那他也只有手下留情,顺着无名些个,反正不知不觉也走得近了。

    走得近了才发觉,不论是无心、无颜还是无策,皆未想过要救无名。

    作为病劫,无名精通岐黄之术,患的是痨病,从小落下的病根,无药可救。

    这三个弟妹,就和无名一般,早已接受了短命的事实,并安之若素。

    可他不以为然,恐怕连无名自己也不知晓,无名想活下去。

    每一回,只要他说道,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救无名,无名便下不了手杀他。

    其实,他早就明白了,十余个寒暑,他昼夜习武,学成本事,争得头破血流,也要来到无名身旁,不是好勇斗狠,也不是要攀高枝,想讨得无名的欢心。

    无名以沉疴之躯,立于不败之地,能人之所不能,他自年少时就为之震撼。

    那不是天赋异禀,而是一股子顶天立地的丈夫气,五劫因此而凝聚。

    他想打败无名,也不想打败无名。他可以打败无名,但不能容忍,无名因病而败。

    他本是这般光明磊落的,无名防备他也好,要杀他也罢,他会陪在无名身旁。

    ……若一直如此,就算粉身碎骨,受尽侮辱,他也不会怨恨无名,只会自认倒霉。

    可他糊里糊涂,做了一个含鸟猢狲。无名说变就变了,不再目下无尘,或把他当做势均力敌的对头,却把他当做女子逗弄,这逗弄的劲道也不够,搅得他患得患失。

    他在欢愉中忘乎所以时,无名皆是那般沉着冷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和无名交缠时,无名遍体洁白如玉,而他粗壮且遍体疤痕。

    逼得他丑态百出时,无名会不自觉地笑一笑,他并不能领会,但他懂。

    到了这个火候,就算不是无名,就算换一个男子来,也是一样的欢愉。

    就算无名如今称要非他不娶,也和随便哪个男子说这话没两样。

    他和无名早已不是家人,不是同门兄弟,只剩了断袖之谊,不再是独一无二的。

    也许,无名练成九如神功,肺痨不治而愈,就不是他所熟知的无名了。

    一个无所不能的无名,离他太远,能令他自惭形秽,却并不能令他振奋。

    他也着实不该恨无名,恨什么,恨无名的没心没肺?

    可最初吸引他的,正是无名的没心没肺。

    无名的没心没肺,不是无情无义,而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承住千斤闸的气魄。

    这样的无名,堪破天人五衰的玄机,练成九如神功,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确不会后悔,他不会活在无名的庇护之下,渐渐变成一个温顺的废人。

    若侥幸能长命百岁,他会感激无名,是无名教给了他,如何自强不息。

    无名这一滴眼泪,是属于他的,他也会记在心底,永不为念。

    无敌孤身立在石滩上,想通了这一番道理,不由得豁然开朗,笑出了声。

    最初,他向无名示好,熬那劳什子梨汤,遭同门兄弟奚落。无名不肯解围,不就是要告知他,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无名也曾与他交心,讲过这个理,他却未能入耳。

    只想当然地以为,无名以有用和无用来分人,还怨这王八不讲兄弟情谊。

    好一通折腾,死去活来,到了这个年岁,才能明白无名当初的苦心。

    还争什么?五劫之首,病劫当之无愧,无名早已号准了他的脉,对症下药。

    无敌想罢,再看苍穹时,便如他的胸襟一般,辽阔璀璨,再无一事萦怀。

    他拍了拍衣裤,顺着来时的路,大步流星,回到喜鹊身旁。

    喜鹊正吹着烤竹鼠肉上的灰,见了无敌,连忙起身,拉着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确信无敌无恙之后,喜鹊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马二哥,你怎去了这般久?方才,无名大哥来过了,拿了他的烤蜈蚣,便一言不发地吃着走了。”

    “什么烤蜈蚣?”无敌不明所以,寻思了一回,出言问道。

    喜鹊连比带划,添油加醋,把无名救了她,捉蜈蚣烤蜈蚣的壮举讲了一遍。

    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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