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旁坐着一个黑发人类女性,大约三十多岁,身材娇小,容貌平凡,穿着暗紫色天鹅绒法师袍。她面前摆着热奶茶,手里拿着羽毛笔,正缓缓转过头盯着自己。

    [这样不对劲!我的意识肯定是跑到了别人身体里!]晨雾无声地尖叫起来。

    紧接着,一个声音闯进脑海,竟然是梅塔:[罗丝在上啊!这是怎么了!你!是你在说话吗!]

    [我?你……你看,这个穿贝色衣服、玫红披肩的人,你是在看着她吗?]晨雾问。

    [对!你呢?你看到的是……穿法师袍的女性人类吗?]

    [是的!你是梅塔?我是晨雾啊……我……这是怎么了!]

    [等等!为什么我们在说地表通用语!这肯定是地表通用语吧!这不可能!我应该不会说啊!]

    对话发生在意识中,两人的语言在某种力量下被统一了,梅塔从未学习过地表通用语,现在却表达得十分顺利。

    虽然她们能够沟通,却没法用身体上的嘴巴说出,只能在意识中交流。而且她们也没法控制身体,但身体低头看书时,她们就也只能看书,两个女性互相对望时,她们也在对望。

    这时,穿法师袍的女人说话了,是真正的她自身在说话,而不是梅塔在说。

    “亚温,我们得好好谈谈。你沉默不语一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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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被称呼为“亚温”的,正是身穿贝色长裙的女人。她阖上书本:“对不起,阿尔维娜。我现在状态不好,心里很乱,不是谈话的时候。”

    “你生气了?”阿尔维娜走过来,蹲跪在亚温身边的羊毛毯上,拢住她的手,“最初,是你说那些宴会、社交场合之类的太无聊,为了家族你必须出席,你还还哭诉说有几个那些场合认识的男人纠缠你,所以我才为你做了那种药剂!”

    亚温扭开头:“你和我说的是,‘药剂会让他们尝到苦头’,但没说会致人死亡!”

    “这是我的失误……对不起。这种药剂只对男性类人生物起效,拿来对付骚扰你的人最适合不过。按说,只有大量摄取才会导致死亡,只是皮肤接触或者呼吸道摄入,只会让人麻痹不适而已……一定是我在配药时搞错了什么东西的剂量才会这样……”

    亚温打断她的话:“阿尔维娜!我又不蠢,虽然不会做,但我看得懂你的实验。如果那些是意外,你为什么不加以改进,反而开始大批量研制这种毒物?”

    女法师默默站起来:“当然是为了保护你。亚温,你也知道,你的家人……他们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你陪那些商人和小贵族喝酒、跳舞,然后还给你介绍一个又一个的结婚对象……总有一天,他们会逼迫你做更多!我不希望你被伤害,但又不能时时刻刻站在你身边保护你……”

    “你通过我的手,在我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已经杀了三个人,”亚温噙着眼泪,“阿尔维娜,我知道你想保护我……可是,那些人还没有真正侵害我什么,我却在不知不觉间杀了他们!”

    “他们只是陌生人,而且确实有可能伤害你!光是凭这一点就死不足惜……你为什么生气?亚温,你能不能解释给我听,你会生气,究竟是因为你还需要利用那些男人、而我却杀了他们;还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药剂的威力,让你不知情?”

    “都不是!”亚温拉着女法师坐下,“甚至,我并不是生气,而是害怕。我害怕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什么?”

    不仅是女法师在提出疑问,潜伏在两个躯体中的意识——梅塔和晨雾,也听得聚精会神,满腹疑惑。

    “我父亲知道你我的关系了,”亚温说,“起初,他只以为我们是法术学院的同学……我没什么天赋,进步太慢,而且家族需要我,所以我中途辍学,而你却成了优秀的法师。我父亲听说你是我的‘好朋友’时还挺开心,他觉得认识些施法者会有好处……渐渐,他听说了不少传闻,也看出了我们并不是‘朋友’这么简单。”

    晨雾和梅塔借助两个人类女子的身体对望,只可惜没法做出惊讶张大嘴巴的表情。

    亚温继续说;“现在,我每次都得趁他出门才能溜出来,否则,他如果知道我是要来见你,就不会放我出门。他已经为我安排了订婚对象,并且督促我尽量少和你来往……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是没有当面戳破而已。”

    阿尔维娜反而笑起来:“这样也很好,还不如你就趁机会全都告诉他,说你不会去结婚,告诉他我们才是……”

    “不行!”亚温提高声音,“以前我还觉得也许有一天可以说出来,但现在不行了!接连三个人因为我而死去,我父亲找了别的施法者进行检查,他知道我做不到这些,能做到的只有你,而且……那些施法者侦测出,你的魔法药剂中含有死灵术痕迹,而这片领属地禁止一切死灵系法术。现在,假如我对父亲态度强硬,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只要他和神殿骑士们打声招呼,你就会遭到追缉。如果他想分开我们,根本用不着说什么家族义务或性别问题,他只要说‘邪恶的死灵师蛊惑我女儿’,那么所有人都会支持他除掉你。”

    阿尔维娜轻轻伸出手,把爱人抱在怀里。那一刻,藏在她身体里的女卓尔几乎感觉到与她同步的深深伤心,那种无助、自责、看不到任何美好未来的绝望感……在故乡时,梅塔也曾有过这种心情,当然,并不是在与人谈心时。

    梅塔曾是女祭司,却不是贵族。她是低阶家族某位女祭司的女儿,是蜘蛛教院里最平凡的学生,之后就成了服务于家族的众多女祭司之一。一场战争中,她所在的家族被剿杀殆尽,而她在关键时刻屈从了内心的懦弱,成了逃兵。

    她算是家族战争的幸存者,但无权到议会面前去指认凶手,因为只有贵族——也就是主母的女儿,才有当证人的资格。

    如果她被发现还活着,敌人会想方设法将她灭口,可能连议会也会让人干脆除掉她免除一堆麻烦……故乡已再无立足之地,梅塔走入了幽暗地域,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流浪、探索,最终误打误撞地钻出岩洞,走向了地表世界。

    失去蛛后的眷顾,她过去掌握的所有神术都已经失效,只有一些简单的奥术小把戏还能用。午后的烈日下,她蜷缩在森林树荫中,被屈辱与无助感撕扯……现在回忆起来,那是她过去一百多年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刻。

    今天她惊讶地发现,女法师阿尔维娜灵魂里的痛苦竟然不比当时的自己少,她从未想象过,对别人的喜爱竟然也能使人如此绝望。如果是从前,她会嘲笑人类太过软弱,可现在她的意识困顿于女法师的身体里,悲伤如此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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