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皱纹,连笑容都那么安祥纯净,没有痛苦,好像随时都会开口叫他,宝宝,宝宝。

    他应了一声:“爸爸。”

    客厅因此更显安静,几乎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

    人死万事空。三年的时间,足够他学会接受一切。

    睡觉以前保姆敲门来看小主人,热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沿隔着被子捏他的小腿肚,她像祖母一样沉默而和蔼。

    两个人有聊没聊的唠些家常,每天的习惯。

    “阿姨,这周末我要出趟差,体检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直接去院办找小宋,不要偷懒。”

    “不是两三个月以前才检查过吗?”

    “你这个年纪还是警惕一点好。你的血压本来就已经临界了,按说是要一个礼拜量一次的。干脆下礼拜我带个血压计回来,你自己在家量吧。”

    “年纪大了,不用这么费事,横竖都是要走的。”

    梁悦放下文件夹看她,在他的记忆力,她似乎是在这两年突然老去的,毕竟是年逾古稀了,以前她总是很精神很硬朗,她那双粗糙的大手可以毫不费力的把他拎着到处甩。

    “横竖都是要走,我还不是横竖都是要走。”他有些生气。

    保姆做了个吐唾沫的姿势:“呸,童言无忌。不要瞎说话呀小悦,阿姨还等着给你抱小孩呢。”

    梁悦垂着眼睑发愣,突然抬了一下腿:“好了你去睡吧,别管我了。”

    保姆替他拉平整被子,看他把牛奶喝完了,才收了空杯子带门离开。

    梁悦刷了牙擦了个脸,关了床头灯,双手叠在腹部,安静的等待入睡。房间里看不到一丝光线,外面没有响声。他固执的维持着姿势不变,两米宽的大床在左侧空处一大片位置来,只有这样做,他才觉得不是一个人。

    有时他会做梦,梦里总是梦见自己在那人臂弯里醒来,发现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一场梦,那人依旧笑眼盈盈吻他的额头,随意的问一句:“睡得好吗?”

    如果真的可以有一个梦,能够这样一直下去,重复着很多年前自己生活——那时并不觉得太过幸福的生活,他愿意不醒来。

    可在梦的最后,那人总是毫无预警的消失了,他拼命警告自己盯他盯牢一点,但他总是在一转身一眨眼间就消失了,伸出去的手捞了个空,恐惧和失落会瞬间包围全身,就像冰冷海水疯狂的涌进有巨大破洞的船舱,他会在溺毙的威胁中醒来,继而发现自己透不过气,不得不端坐起来大口呼吸。

    如此这般,越来越难睡安稳,床头柜的抽屉里安眠药已是常备了。像往日那样,关灯两个小时后他依然很清醒,于是侧身拉开抽屉,剥了两颗白色药丸闷进嘴里。

    第2章

    佟西言送梁悦回了家,自己去往龙泽园。刑墨雷正坐饭桌边扒饭,见了他,眉毛倒竖:“上哪儿去了?!”

    佟西言换鞋子回答:“我还能上哪儿,跟人吃饭去了呗。”

    “跟谁啊?!”

    “……梁悦。”

    刑墨雷的脸色才缓了些,站起来收碗筷,说:“别老跟他凑一块儿,就是你们这些人给惯的,没见他的脾气越来越难伺候。”

    佟西言正要说他冷血,佟早早从楼上蹦跳着下来了,穿得跟小公主似的,刑少驹一手外套一手拖鞋,跟在后面叫:“鞋子鞋子!”

    佟早早嗷唔一声吼,跟只树袋熊一样扑到她大爸爸身上挂着,小脚丫子赤裸,往刑墨雷衣服上擦。

    刑墨雷啊一声,痛苦的嚷嚷:“哎哟我的老腰……”

    佟早早赶紧滋溜一下落地,扶着刑墨雷紧张问:“大爸爸哪里疼?”

    刑墨雷说:“大爸爸老啦,骨头脆啦,背不动你喽。”

    “那我给您捶捶。”小丫头给人扶到沙发上坐着,卖力的上捏下捶。

    刑少驹看父亲偷笑的样子,翻了个大白眼,走到厨房去跟佟西言说话:“佟叔,我带早早去听音乐会。”

    佟西言挽着袖子头也不回说:“她坐得住啊?”

    刑少驹说:“她不但坐得住,她还睡得着。”

    佟西言转身看他,笑着摇头。

    等他收拾完厨房,两个孩子已经出门去了,刑墨雷坐沙发上看电视,他过去挤在旁边,学他的样子,把腿搁在茶几上。

    刑墨雷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眼睛盯着电视。

    佟西言有些恍惚,好像老夫老妻似的,他觉得好笑。

    “笑什么?”

    “没什么。”

    刑墨雷侧身吻他耳后,说:“是不是很得意摊上个大帅哥?”

    佟西言笑着说:“帅又怎么样,老得都快咬不动了。”

    刑墨雷似笑非笑瞪着他,一把把他压倒了:“咬一口试试!”

    佟西言突然指着电视像发现外星人一样:“啊!”

    刑墨雷说:“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啊。”

    佟西言睁大了眼睛看着节目,结结巴巴:“院、院长!”

    刑墨雷唰的扭头看,这是一档经济节目,大概是在讲近期股市的不景气,镜头对着证券大厅的交易牌,未见人影。

    “你什么眼神呢?”

    佟西言说:“刚才镜头对着大厅,有个人样子看上去真的跟老院长好像。”

    刑墨雷放开他,又看了一会儿节目,但是一直到节目结束了,镜头始终都没有再调回去。

    最后佟西言自己承认是看花了:“怎么可能呢,他都去世这么久了……”

    他亲眼看着他抢救无效去世,亲自在殡仪馆参加他的遗体告别仪式,看着他被推进火化室变成一捧灰,这是一两百个人有目共睹的,逝者如斯,梁宰平断不可能死而复生。

    佟西言想自己大概真是被梁悦的情绪感染太深了。

    梁家的司机在外面等了足够久,再不出发要误了机了,他急得不断看手表,又不敢鸣笛催促。

    梁悦跟保姆一同坐在客厅沙发上,直盯着昨晚的节目重播,佟西言说,看到一个人好像梁宰平。

    镜头终于扫过了人头耸动的证券大厅,停留了不过一秒多钟时间,梁悦在那一刻下意识的按暂停键,没作用,才想起来这是电视,不是录像。

    保姆呆了半晌,说:“也不那么像,梁先生的颧骨没有那么高,而且也没有驼背,头发也不那样白,这人看上去老很多。”

    梁悦没说什么,关了电视,捞起外套公文包出门,边走边给助理宋文渊打电话,说去电视台查查昨晚播的那档经济节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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