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从来不撒谎,所以一到这种时候他就沉默,却不知道这个比花绝的嫌弃更打击她。

    吃完饭后花绝原本可以进屋休息却坚持呆在书房。而寄白则没有直接进房,而是绕到屋后去看那片竹林了,公子入画也不理她,径自进屋看书。

    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小心的从大红的荷包里掏出一颗包着油纸的酸渍梅扔进嘴里,支着下巴看进竹林。

    如果她没想错,接下来的一个月公子入画让她画的东西只会是竹子,要求也会同在书墨斋时一样,一天一张,不好就重画,可这次不一样啊,哪有可能一个月画的风格都不一样的。

    她有些犯难,一时吃不准该是怎么应对,照她平日里的水平本不可能达到公子入画的要求,这是他知道的。他也不是一味苛责的人,咦,那就意味着他会重新开始教她了是吗?

    她有些兴奋了。要知道他们三人虽然是他名义下的学生,他亲手传授的知识却是极少,一般都是他们自己看书消化理论,临摹写生。

    得了这样讯息的寄白忙跑回了书房。

    竹叶的清香依旧,微风轻拂,簌簌的飘了些仍泛青的叶子来。

    “你确定此次夏试你的‘神秘女徒’能拔得头筹?”

    “自然。”

    “我都不知道是说你太乐观了还是说你太盲目了,在我看来你的另外两个学生,那个花绝就比她有希望,至于叶清茗我看的出来他志不在此道也随便,你何必把书墨斋的名声送出去给那小女娃践踏。”

    说的真狠,让她去就是践踏书墨斋的名声了?虽然她是拿不到头筹也不至于给书墨斋丢丑丢成那样才是。

    寄白把嘴里的百合酥的吞下去,继续伏在公子入画房间的墙角偷听。其实也不怪她,谁让她走回去的时候又迷路了呢,是误打误撞到他房门外才听到这对话的。

    本来她也没想听,谁让她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我下午看她作画,灵秀不足提升空间亦是不大,即使得了你这个名师也无济于事的。”

    看看,看看,说话真是半点不客气。

    “她拿不拿的到头筹并无所谓,她既然提出参加,作为老师满足她即可。”公子入画的声音依旧清温,不疾不徐。

    师父真好。

    “无所谓?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她若无法夺冠,你这个书墨斋就……”那个声音微微高扬。

    就……?就怎么样了,寄白伸长了耳朵。

    一束光在她脸上,随即被人挡了,她抬首看着面前背着光的陌生男子,眨了眨眼。

    “你心机不小啊,竟然还会偷听?”男子声音里有点恼怒,似乎很是责怪自己竟然让人偷听了墙角还不自知。

    她慢腾腾的站起来,转身就走。

    “喂,你什么意思?”身后男子语气十分不悦。

    “应你要求,我不偷听了。”

    “无妨,寄白你进来。”公子入画的声音自房内传来。

    寄白回身走回窗户边,推了男子一下随即利落的跳进屋内。

    寄白看着坐在桌子旁的公子入画,他似乎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她回身道,“所以不要随便说人坏话。”

    光映在男子脸上,让她顺利的看到了他的面容。

    她脸倏的一白,对面男子神色亦变得难看。

    “你……”男子瞪眼看着她,直直的上前两步。

    还是寄白反应的快,眼睛瞪的比他更大,“你什么你,又不是什么机密大事,听了又怎么样?”

    “我不是说这个。”男子皱眉握拳咬牙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蠢货,寄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你在说什么,都说了不是故意要听的了。”

    男子这才似有所觉察的转了转眼睛,僵硬的转圜道,“我原谅你了。”

    寄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回身看着公子入画平和的道,“师父,我想起来我有东西落在书房,我先走了。”

    公子入画公子入画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认识?”

    “不认识。”这次男子反应倒是很快,快到寄白只想掐死他。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越快否认就是代表越是有鬼吗?

    “其实曾今有过几面之缘而已,实在算不上认识。”寄白圆道。

    公子入画看着她,修长的手指交叠,“哦。”

    她假装听不出他这个哦字的深意,只鞠了躬转身就走,她明显看到男子脸上的不悦,分明是怪她干嘛又多此一举说那话。她心下更是烦躁,走到他身旁时扔下了轻飘飘的二字,“草包。”

    果然,就在她在院子里才站了一会男子就气急败坏的追了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义务回答你吗?”寄白环着手,一脸讽意。

    “你……”男子脸上闪现狠毒之意。

    寄白皱眉,心下暗生警觉。他一向惯用偷袭,她不能不防。

    “你是非辞的学生?”男子看着寄白,他下午在书房偷眼看着的时候只见到她的背影和画,半点不知道她原来是……

    要是早知道,他本不会出来。

    她并不答他,“回去,不然我就让你不在里的消息传出去。”

    “不知死活,如今只要我一声令下明天他们就会来压你回朝,我倒是想看看你速度快不快得过我,最后死的又会是谁。”他翳道。

    她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不慌不忙的倚着树干扬起笑来,“墨偃月啊墨偃月,我是该说你蠢呢还是天真呢,你以为为何这两年朝廷都没有半点动静,为何我能在这新月皇朝安稳度日?”

    果然,墨偃月脸上流露出犹疑,的确,这两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动作小了很多,似乎本不再关心这个叫“墨莫”的人。他不能冒这个险,不然下次再出来就是难如登天。

    寄白赌的就是他的犹疑,虽然她也同样不知道所谓他们给定的时间约定到底如何,但糊弄他已经够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半个月后的夏试你我走着瞧。”墨偃月冷笑道,“今天就先放过你。”也不等寄白说话直接翻身出了墙。

    寄白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这才放开了手,将暗藏在手心的发簪簪回了发髻中。

    此次夏试已属多事,若被墨偃月又上一脚还不知道多什么麻烦,她边想着边走回公子入画房里,心中已有几分烦躁。

    “师父,他走了。”

    “哦。”

    “师父和他是朋友吗?”寄白忍不住道。

    “嗯,他是江湖人,我曾偶然帮过他一次,寄白为何会识得他?”

    “他和我有很远很远的亲戚关系,因为小时候我放狗咬过他,他也欺负过我,所以我们互相看不顺眼。”所以公子入画是不知道墨偃月的真实身份的了,这个让寄白吁了一口气。

    “师父同他关系好吗?”要知道墨偃月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女人,更别说公子入画这样的上等姿色了,墨偃月要是对他没非分之想,她死也不信。

    “一般罢。”

    那就好,她认真道,“师父你别同他走太近,他三观不正,不是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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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公子入画房里出来时已是戌时,心里仍想着墨偃月的毒。对付他这样的人光用计是没用的,因为他本没有原则可言,她必须有更为有效的自保方法。

    忽然耳边一阵风起,寄白眼中闪过一丝警觉,猛然将身子往左一侧,就往地上倒去,顺着去势就翻滚了出去。

    “尚可。”声音带了点温度。

    “黑桃叔你不是吧,我今天已经够刺激的了。”寄白原本都已将发簪再次摘了下来一见是黑桃不由得错愕中带了点恼怒。

    “谁来过了?”

    “不就是那个‘才德兼备’的太子殿下喽,叔我觉得你该近身保护我,他今天差点对我动了杀心,这个变态。”

    “莫辛要我来时提醒你太子已经不在星煜了,要你小心不要和他碰上了,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不是他动作快,是我比较倒霉。”寄白一想到这个乌龙就郁闷,要是她没迷路没想听公子入画他们在说什么就不会和墨偃月打照面了。

    真是冤家路窄。

    “有没有受伤?”

    “幸而他忍住了没有动手,不然我还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寄白皱眉道。

    “那今天教你一套拳吧,日后即使不小心被人近身也能及时反应。”

    “嗯。”

    “让我看看你先前的功夫有没有落下。”

    寄白点头在树下站定,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黑桃,黑桃随手在地上捞了一把落叶,以极快的速度向寄白的身体的各个部位,她则在他手动前身子已动,分明仍在树下小小的一隅之上,却不见实体只有残影无数。

    不过眨眼工夫,黑桃手中落叶已空,寄白手中则是厚厚一沓。

    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的确比莫辛有天赋的多。”莫辛的功夫也是他教的,却除了轻功尚算拿得出手,其余说是三脚猫功夫谁都算勉强。

    “因为我长的比较像爹。”寄白小脸因为过度动作而显得很苍白,脸上都是汗,却点点愉悦了。

    “嗯,你比她也勤奋的多。”莫辛的懒是骨子里的,黑桃走上前将她的马步姿势调整好,让她看着他。他先拈了一个手势,然后马步,屈膝踢腿,出拳,换掌,做了一个连贯的套路给她看。

    黑桃的动作放的十分慢,却仍是十分紧凑连续,寄白蹲着马步看的认真。

    “怎么样?记得住吗?”她的记忆力是极好,一般不用他连续演练两遍。

    她闭着眼睛回想了一遍,点点头道,“差不多了。”然后就照着他的动作作出姿势黑桃再调整她的角度,教她如何出拳准而狠。

    两人一招一式过的都极为认真,不自觉的已是亥时,两人遂坐在石凳上休息。寄白看着黑桃的脸笑道,“莫辛是不是又让你来给我讲笑话了?”

    莫辛实在是很不像一个娘亲,寄白从小也就只在外人面前恭敬的喊她一声娘亲,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喊她名字的,她也不在意,反而说听着年轻,改也不许寄白改称呼的。

    而莫辛的神奇所在就是颇能自娱自乐,冷笑话更是她的拿手好戏,大夏天的也能凉的人冷飕飕的。

    墨阳曾经很无奈的对她说,莫辛以前不这样的,做了娘以后就越活越回去了。

    黑桃因为每月三次教授寄白功夫,莫辛就非威胁着让他把自己的笑话转给寄白听,而结果无疑都是成功的,成功的将两人冻住。

    寄白看着黑桃娃娃脸上一露出那无奈的表情就知道莫辛又出新的笑话了,“黑桃叔你说吧,我还承受的住。”

    黑桃的声音听起来很别扭,“‘笑’和‘话’是好朋友,一天‘笑’死了,‘话’很伤心很伤心,然后‘话’在‘笑’的坟前哭道,怎么办,我好想‘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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