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扬声叫太医正,王太后迷蒙中努力地睁开眼,极其虚弱地把压在心底的最后一点嘱咐说出来。

    “暠儿太像彘儿了,子肖其父,也未知是好是坏。太子之位,是积满了白骨鲜血的荣耀啊,万万不能从上面跌——跌——”

    话到这里,王太后已然是再没有力气说下去了,只能艰难地喘息着。

    阿娇含泪止住她,“我明白,我明白,别说了,舅母——”

    这一声暌违已久的“舅母”叫的王太后的眼神亮了亮,她含着安详的笑撒手而去,永远地没有了呼吸。

    殿门被猛然推开,太医正急匆匆地跑进来扑在榻前为王太后诊脉。

    阿娇也不看他,慢悠悠地起身,径直出了殿门,一路往温室殿而去。

    她听见身后紧跟着出来的太医正扬声宣布,“皇太后薨逝——”

    满殿轰然的哭声立时响起,阿娇行尸走肉般地没有半点感觉。

    王太后死了便死了,她早该死了。

    刘彻满脸担忧地追上她,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时,她才惊觉原来自己也哭了。

    她在心底想,不应该啊,她不应该哭啊,没什么好难过的不是吗?

    她仰起头轻轻地对刘彻解释道:“你回去吧,太后去了,国丧的事需要你亲自看着。我去温室殿把两个孩子接来,他们虽小,却也得为太后守灵尽孝。”

    刘彻点头,双眼红肿,满脸悲痛。

    王太后的死,对刘彻的打击无疑还是很大的。

    阿娇握住他的双手劝慰道:“生老病死,天理循环。别伤心太过,太后也是年纪大了,与其叫她缠绵病榻受尽病痛,还不如这般解脱而去。”

    她望向瓦蓝的天空,语气有几分惘然。

    “最起码,下面有太后一直盼着的先帝,他们总算能在一起了。”

    刘彻拥住她,狠狠地抱住她。而后,蓦然放手,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阿娇知道这些话他听了进去,只是有些心路注定只能他一个人走。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就算是阿娇,思及从前过往,尚且对王太后的过世觉得心下有几分发堵。

    更何况她生养了刘彻,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心下又怎么能不悲痛。

    阿娇转过身来,慢慢地上了辇,心下想道好在王太后死前刘彻是尽了孝的,这样日后回忆起来他是没有太多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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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三十二章 延迟

    《汉书·外戚传》:孝景王皇后,武帝母也……元朔三年冬,崩,合葬阳陵……

    史书上冰冷的一段话,便把王太后的一生盖棺定论,而后永远封存,留待后人启阅。

    但比起在历史滚滚长河中太多连名字都留不下的人来说,这已然是足够了。

    或者对王太后来说,最重要的是能以皇后的身份和景帝合葬于阳陵吧。

    自文帝起,天子居丧以日代月。

    三年的孝期月余即过,除服这天姗姗来迟的冬雪轰轰烈烈地下了一整天。

    到黄昏时候,方才小了些。

    灰蒙蒙的天空,暗的叫人心下沉闷。

    满地白茫茫的雪,在红黑宫阙间映射出些明亮的寒光来。

    庭中的几树寒梅已然开了好些日子,却总觉得少那么些意味。

    等着一下雪,那股暗香浮动一下就明显了。

    暠儿和元暶渐渐明白皇祖母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不再吵着要去长信宫,日日跟着他们父皇乖乖地去宣室殿念书。

    翌日起身,竟是一个晴天。

    澄清冰冷的天空蓝得像海洋,灿烂的阳光漫洒在雪地上,白茫茫地晃的人眼睛发花。

    阿娇捧着一杯热茶在窗下枯坐了又是一天,她明明以为自己恨极了王太后,绝不会为之难过伤心。

    但是长信宫真的死寂下来后,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好过。

    幼时的那些回忆拼命地往外冒,日夜噬咬着她。

    开心恣意的、难过悲伤的,全都在她脑海里回放着。

    许多她以为平平淡淡的转头就忘的小事,竟始终牢牢地记在她心间。

    等回忆重新沉淀下去时,已然转过年到了正月。

    喜气洋洋的正旦朝贺冲散了压在人心头的最后一点感伤,刘彻脸上阴霾也终于烟消云散。

    这日晚膳后,刘彻便说要去汤泉宫住上一段日子散散心。

    阿娇自然是赞成,一对儿女听着了更是闹着立时就要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帝后便起身往汤泉宫去。

    汤泉宫主事昨夜就得了准信,喜不自胜地从榻上爬起来吩咐阖宫的人都忙活起来。

    他原本还以为太后去了,今年帝后就无心来汤泉宫了。

    汤泉宫上下都打了鸡血般地忙了一夜,洒扫庭院,整治酒菜。

    等帝后来时,熊掌烀煮的烂熟,鹿筋也炖好了,皇后所爱的干蘑菇也泡发了。

    汤泉宫主事在殿门口迎了帝后后,撒腿就往厨下跑叫上膳。

    用过午膳后,一家四口便在露天的温泉池中泡温泉。

    难得出来玩,刘彻大手一挥,把两个孩子的功课全免了,叫他们尽管玩个痛快。

    元暶喜坏了,拼命地拿话甜刘彻。“父皇,你最好——父皇,你好好——”

    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但架不住刘彻爱听,一下午笑就没落下去过。

    到了晚上孩子们都睡下了,刘彻就在书案前给元暶画衣裳首饰。

    眼看着掌上明珠就要三岁了,粉雕玉琢的叫他怎么看都看不够,没几套漂亮衣裳怎么行?

    阿娇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懒得跟他说他的宝贝女儿没上身的衣裳不知道堆了多少,左右他就是想打扮他的女儿。

    她捡了本神话小说倚在窗边看着,耳边时不时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

    风声一直呜咽着,等阿娇读完半卷书后,风声狂躁起来,恍如数不清的凶兽在外怒吼着。

    听着,似乎是下起了暴风雪。

    想来此刻外面是天寒地冻冷到了极点,纵然殿里暖融融地,但阿娇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拢紧了身上的貂绒毯子。

    雪落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起身时,千山万岭俱笼罩在厚雪下。

    白茫茫的,像极了一副绝佳的水墨画。

    玉阶上积满了松软厚实的雪,元暶咯咯笑着上去踩了一个来回,冻的小脸都白了才回来。

    庭前栽着的一丛碧竹,雪着的格外厚。

    暠儿用过早膳后,就临窗画竹。

    刘彻立在他身边,时不时指点些技法。

    阿娇抱着元暶也在旁边看着,四下里静谧的叫人满是惬意。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很快便到了殿外。

    “陛下,边关军报。”

    刘彻唰地抬起脸,抬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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