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家的公主殿下最近很忧虑。这是殿下身边所有侍从的共同感受以及……共同话题。

    ——哎哎,你说殿下不会是惊吓过度,神出了什么问题吧?

    ——嘘,噤声!万一被春日总管大人听见的话……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啦,毕竟是三岁的小孩子嘛,遇到这种事,会留下心理影也说不定。

    ——唉,殿下真可怜啊……

    “唉……”

    听到我今早的第三次叹气,春日忍不住担忧道:“大小姐,到底什么事让您如此唉声叹气?如果看书烦闷了,去庭院里散散心也好,总是呆在屋子里对身体不好。”

    潜台词是:您才三岁叹什么气啊?小孩子就该出去玩嘛。

    “春日,你不了解我的忧愁。”我长叹一声,郑重地说。

    “噗……大小姐您有什么忧愁是不能对臣倾诉的?臣随时都愿意为您分忧解难。”从忍俊不禁很快调整为略带好奇的关心模式,春日的面部表情肌发挥出最大潜能,以至于局部地区出现不协调的抽动。

    “这个嘛……”

    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一些严肃的人生命题。

    命题之一,如果没有源家的大小姐身份,我该怎样生活下去?

    上辈子我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日子虽不富裕,但衣食住行上也没有委屈过自己,这辈子嘛,顶着贵族大小姐的名头,致的食物,华丽的衣服,宽敞的屋子……这些生活的“必需品”更是唾手可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两辈子都衣食无忧的我身心已经深深地被这种万恶的奢侈生活腐化了,真要有一日流落街头,心理上的落差就不说了,长期养尊处优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

    当然,未必会沦落到流浪街头这么凄惨的地步,但是如果我真是母上大人与九家某人的私生子的话,继续在源家待下去是不可能的吧。而本可以收留我的九家的家主九长政(听白泽说的,记得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又容不下我的存在,这样一来我在瀞灵庭的前途真是十分堪忧啊。

    而在瀞灵庭混不下去的贵族,其归宿唯有流魂街。众所周知流魂街居住的是魂葬后随机分配的魂魄,鱼龙混杂而处,保不齐就有些革命热情特别高涨的,特别仇视贵族阶级特权的家伙。我这种手无缚**之力的没落贵族一旦落到这种人手里……后果,那是相当不好玩。

    设想一下这样的未来,让我如何不忧愁啊。

    说到未来,我不得不想起那个祭子活不过三十岁的诅咒,不过比起以上的担忧,这件事对我来说还算不上迫在眉睫——毕竟还有二十七年不是?事到如今我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九淳一的诺言上,而且我相信那个人一定知道破解诅咒的方法,他一定会再来找我的。

    可在这之前,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行,坐以待毙不符合我的原则。

    “春日,你说我如何才能变强呢?”我咬着笔杆纠结道。

    “变强?”春日放下手中的书,挪坐到我面前,说:“大小姐您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话?”

    “这……我自己想的吧……大概。怎么了?”

    “这不是什么文雅的用语,请大小姐以后不要说了。大小姐是身份高贵的上贵族,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贵族的礼仪才不辱没源家的门楣。”春日认真地告诫道,大有礼仪教育进行到底气势。

    我急忙端正态度表示改过自新,“是、是,我知道了啦……”心底不禁郁闷:“变强”啊“同伴”啊什么的,不是这部漫画里到处通用的无敌词汇吗,怎么到我这里就吃不开了呢?真是我人品问题?

    看我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春日好心安慰道:“大小姐,您只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就行了,您的安危自然有人来守护,您不必担忧。”

    的确,我相信春日和白泽一定会保护我,但我不想靠接受别人的施舍生活。所以我必须变强,强到不惧怕九家的追杀,强到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我看着自己的小手,保养得白白嫩嫩,一个茧子也没有。这样一双手能干什么呢,连最小号的武士刀都握不住,顶多能抓住毛笔。

    对啊,我虽然握不住刀,但已经能握住笔了。培先生说得好,知识就是力量。未来的是个越来越重视知识的时代,知识就是生产力,知识就是战斗力,百年后的技术开发局就是顺应时代潮流的产物嘛。

    于是,我决心抓紧一切时间充实自己的头脑。我甚至比初来乍到的时候更急切地渴望了解这个世界,这种了解的欲求不仅局限于瀞灵庭的贵族社会,还有死神的十三番队,高墙之外的流魂街,以及目力所及之外未知的广大空间,甚至广阔海洋的另一头,那片我曾经熟悉的、未来将会孕育我的土地。

    源家的藏书院的藏书数目惊人,据说保守估计能达到一万卷,天文地理无所不包,简直是学习的天堂。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我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藏书院中。春日对我的这种近乎变态的求知欲十分的没辙,专门在藏书室隔壁布置了一个房间作为我的临时书房。

    书房不是很大,只有六个榻榻米的大小,和我那个宽阔得能打羽毛球的卧室相比自然是小得可怜,但给人的感觉更温馨也更舒适。推开南窗,入眼是摆设着松石的美庭院,抬头就能看到收藏着灵王御赐手卷的御书阁。这处源家的神圣之所,在我看来不过是个值得瞻仰的景观而已。

    把心爱的书桌和砚台从书房原样搬过来,放置在南墙的格子窗下,让明亮的晨光照在洁白的宣纸上;沾了墨汁的笔尖在雪白的舞台上起舞,游走勾画之间,一个个具有生命的文字在我的笔下诞生。这些文字似乎能安抚人心,每当书写他们的时候,我就会感到一股力量从笔端流入我的心里,然后喷薄而出,涌入四肢百骸,让我全身都感到融融的暖意。

    读书时也是这样。我常常让春日或者别的文侍女把书中的文字朗读出来,无论是游记、札记、日记还是和歌集,那高高低低的声音似乎蕴含着带有神奇的节奏,只是这样静静地听着就会让人觉得心驰神往。

    就这样,时间日复一日地流逝,转眼树上的叶子开始随风飘落,傍晚的天光越来越暗淡,晚上掌灯的时间也越来越早。

    “咦?大小姐,这些书籍您已经可以自己阅读了吗?”春日指着书桌旁堆起的一摞书惊异地说。

    “嗯。”我正襟危坐,一目十行地看着面前架子上摊开的书。

    “才短短数月就有如此进步,大小姐真是天资聪颖。”春日称赞道,语气中却鲜有欣喜之意。“大小姐,前几日臣提议的那件事,您意下如何?”

    “嗯?”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

    “下个月,正值家主大人二百岁生日,届时源家将要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为家主大人庆生,各家上贵族的公子小姐也会莅临,到时候大小姐要有所准备才好……”

    “哦。”我抬手翻过一页,说:“好啊。”

    这本书是作者在南流魂街居住时记录的当地的风土人情,其中提到南八区西北角的落梅山风景秀丽,一些瀞灵庭的贵族在此建造别墅,而这些别墅官方的用途是消夏渡假,实际上暗地里多是金屋藏娇之处。这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原来贵族的活动范围并非局限于瀞灵庭的围墙之内,贵族可以正大光明地在流魂街圈地盖楼包二。

    啧啧,权利果然是好物,不知源家在流魂街有没有这样的私宅,将来也可以作为一处安身之所。

    还有这一段记叙了作者在朋友的陪同下去花街柳巷消遣的经过……哦?流魂街竟然还有这种人化的设施?

    “游女亦有等级,最上者称太夫,格子次之,端再次,其他诸仆婢侍女无论……扇屋内布置殊风雅,可惜只卖酒水,不供饮食,想是恩客多为整之缘故……”然后就是一大段限制级的描写,我快速翻过,有点心虚地瞥了眼坐在一旁的春日。

    春日轻蹙双眉,似乎正在沉思,被我的视线惊动看了过来。

    “大小姐,今日就到这里吧。”春日伸手合上架子上的书。

    我不满道:“不要,我正看到有趣的地方。”

    “大小姐,”春日语带责怪地说,“您知不知道您有多长时间没有出房门了?”

    这么一说,好像的确蛮久了。掰着指头算算……“一个月?”

    “是一个月零十天。这么长时间您都没有踏入庭院一步,午餐也改在这里用了。您坚持在这里用餐臣没有反对,但是我听说您今天命令侍女把寝具也搬过来?”

    我挠挠脸,回想了一下,“唔,是有这么回事。”真是的,我明明再三嘱咐那个侍女别声张,悄悄搞一套床铺进来就行了,那人不会前脚出了我的房门,后脚就去给春日汇报了吧?

    “大小姐您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这里怎能是您这种尊贵之人下榻之处?再说您总呆在这个房间里看书,连饮食梳妆都懈怠了,这样成何体统?”

    春日从未用过这样严厉的口气对我说话,我被她的声音一惊,继之而来的是满腹的委屈——我每天这么努力地了解这个世界,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我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将来不拖累你们吗?

    心中涌起一股的悲愤,我两眼直直瞪着书的封面,仿佛要用目光在上面烧出一个洞。竟然说我成何体统……哼,决定了,三天之内都不要和春日说话了。

    张口闭口贵族的体统,这个不行那个不许,简直像我老妈一样唠叨!

    老妈……想起那个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思念让我心酸得无法呼吸。原来不是忘记了,而是时刻压抑在心底,一朝拭去浮尘,回忆依旧清晰如新。

    好想回家,回到那个有爸爸妈妈的家,那个可以包容我所有任的地方。

    呜……不能再想了,再想眼泪就要出来了。才不要让春日看到我软弱的模样,低头冲出房间,在拉开门的一刹那听到两声很有气势的声音:

    “属下前田小川,参见公主殿下!”

    “属下藤原真造,参见公主殿下!”

    这是什么情况?看着跪在走廊下面,身着源家侍卫装束的两人,我愣住了,直到一只手从背后轻轻按上我的肩膀。

    “大小姐,这是家主大人特意为您挑选的贴身侍卫,以后将全天负责保卫您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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