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开手,红皮灯笼里的蜡烛烧到了,噗一声灭了。

    “你终决定嫁给那个屠夫了么。孟如花,你究竟是菩萨心还是二木头,男人三十而立,就这么急着替我当红娘?”

    原来他知道。眼底里的欢欣褪去,想到这茬她心酸得很,可又不得不为他们考虑:“别的可以由你,这事不能放着不管。我看的出你对翠花有点意思,她也颇有些心,不正好两全其美?”

    杨园长终于爆发:“你那长得叫眼睛?拿颗鱼目擦擦都比你的光亮!现在谁都看得明白,连许女神仙都晓得清楚,偏你当局者迷就不开窍!哦不,还有那青春痘小虎子,你俩怎么不去拜把子呢?!”

    这一挨骂她也火了,掳起袖子又腰,反掐他手臂和腰际,嘴里念叨:“怎么说话,怎么说话呢!你说谁鱼目,我挖了你眼睛试试!”杨园长嘴里哎哟哎哟跳着走,半是告饶,双手又不规矩地对她胳肢窝里挠痒痒。

    “喂,放开!”

    他一个反手从背后箍住她的腰身,胳膊夹了那双乱挥舞的手,从她肩膀处伸出脑袋:“就不,让你知道园长可不是吃素的!”

    孟姑娘心念自己力气大,怎料居然怎么都挣不开,从他鼻子里喷出的热息不断落在她颈部,于是头脑一懵,浑身发痒难耐,慌乱中忘了观赏头顶那片皎月,耳旁闻见他的细语呢喃。

    “孟如花听好,你是我捡的,名字是我给的,十年恩情你欠我的多了,妄想用包银票两清不误?我没那么大方。”

    她一腔气力几乎全给化得消失殆尽,想说点反驳之词,出口的却是咿咿呀呀。

    在这紧要时刻,翠花踏着银杏扇叶而出,步入中庭见这男女抱成一团,待看清楚是谁后,不禁捂嘴惊呼。

    孟姑娘像做了坏事一样,急了乱了就往杨园长的布鞋上踩。这一踩忘了轻重,杨园长吃痛松开怀抱,捂着脚蹲地上痛声呼呼。

    “你们聊,我先走。那些银票总是给你存的,翠花别误会。”她飞快逃离这个不让人安分的银杏园,一手按住脯,强压那砰砰跳动的心脏。

    翠花看着她没了影,半是冷笑半是叹息:“她给你存钱当聘金,还全都给了我。你不觉得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

    他停止揉脚,自下而上瞪她:“你好意思?不是你中途来搅局,我至于表白被打断?!”

    她冷笑更甚:“明明是剃头摊子一头热,她对你还没那个意思,硬要把我两凑成对。不过人嘛是单纯了点,说是有了二十岁,其实还不懂男女之爱。”

    虽然很不甘心,但也知道她说得是真理。杨园长埋头扯顶冠,丧气地说:“任重而道远……她要有你一半险,何苦让我头疼!”

    这当然听得出这是在讽她,撇唇一笑不言语。全神贯注地用磨刀石打磨一把随身不离的短匕,算是陪着面前这位可怜的失恋仁兄。

    围墙外突然出一排排燃火长箭,在布景为黑的空中如红唳飞鸟,先对月高冲,滑过条弧线后斜斜下。他们反应迅速,齐齐背靠墙角可躲避箭头攻击,只是敌方在外不可随意出击,更不知在火箭后还有何等招数。

    “你李家人干得好事?!”杨园长偏头大喊,有支箭险险擦过他面前一寸,在两脚中间稳稳入地。他愤声呼气,拔出箭卯足全力朝墙外抛去,只听外面有人‘啊’了一声,想是有个弓箭瞎手猫碰上死耗子。

    “不可能!李家有协议在先,断不会出手杀人,姓杨的不可出口污蔑!”她尽量压低身体打手势示意杨园长注意时机绕开箭冢逃出客店,但来势汹汹的攻击实在压得人进退不得,逼在墙边忍了一腔怨气撒不出。

    燃火箭天降暴雨般源源不断,青烟乌家占地几十亩,银杏园距离客居尚远,即使里面人发现火光听见动静察觉不对来救人,也是极耗时间。杨园长坐以待毙之时不忘松一口气,庆幸还好没把孟姑娘扯进来,默不作声将翠花的短匕抓来握上手柄,另一手握上腰间的焰火霹雳弹。黑眸在火夜里发出腥红色的光,决心若对方有向店里人发出进攻的迹象,他杨光必不会手软。

    怎料一切如流星现世,来得快去得也猛,杨园长莫名其妙看着一群店家伙计抱着水桶出来浇干净箭头上的火焰,个个神色平静,仿佛店里被箭袭只像每天杀**般平常。

    伙计身后依旧是穿得骚包的丁老板的闪亮登场,竖起两指一挥,冲逃得狼狈的两人‘哟’了一声。

    杨园长吐槽无力,“哟你个脑袋,速速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丁老板笑得艳丽,小施轻功带他飞上墙头。外头四仰八叉躺了十几个杀手装扮的黑衣客,手脚绑得牢固,正是被丁老板的手下人擒拿的。“查查看是那路人派来的二流路数,敢毁我的银杏园?非叫他赔得倾家荡产不可!”

    翠花拾起只箭,“不必查了,如你所言一般货色而已。想必只是拿钱办事,查不出幕后买家。”

    他端坐墙头拿眼斜看翠花,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看见杨园长微不可见地缓缓摇头才嘘出口气,两人飞下强落地站稳。“对了。刚刚箭时如花好像还没走远,但幸好我够英明神武,一掌打晕了她。你放心,她应该什么都没发觉。”他轻而易举躲开杨园长迎面而来的拳头,几个闪身没了影,又抱来了正昏睡着的孟姑娘,坏笑着故意给杨园长看她的睡脸。

    杨园长气急败坏,冲上去夺过孟姑娘再对丁老板退避三尺:“死孔雀你毒不毒!小孟要被你打傻了,我非把你八家分店全搅成坟场!”他孟姑娘额头,好像真没出什么大关系,经过刚刚那场惊心动魄,他的手在寒凉的秋季几乎冷成了冰,但她却是温热的,于是拿她的脸当手炉,捧在掌心里好舒服。

    翠花临行前冷眼相对杨园长:“给你个忠告,今日不过是小试牛刀给你个警告罢了,若真想对她好,暂时不要对她言爱意,不然保不准苗头不会对准她,我会配合你演好戏。”她曾善意地提议,叫他装出亲近自己的样子疏远孟姑娘,可惜他不领好意,今后吃亏的是自己。

    但见杨园长敛言低头,孟姑娘尚且安详地枕着他的心窝睡得香甜,一排细长睫毛轻轻颤动。即使是丁老板也不忍低声道:“来者定是岭都四家族的其中一脉,她是李家的人,说话不可全信,你得留个心眼。如花这……自己看着办吧。”

    “还有一人同样不可信。”他抱起孟姑娘随丁老板回去主楼,丁老板会意:“李明贤。他极有可能是袁家柳叶慕刀郎。”目光交汇过后,两人同时收声。

    孟姑娘睡了小半夜只觉全身似有火在烧,扭转身子就醒了。她抽出手臂,原来自己被盖上足足三层厚棉被,怪不得热得大汗直流。身侧铺位是凉的,不禁在黑夜中轻声叫道:“翠花?”

    无人应答。她翻下床点上火,举了灯去找这夜不归宿的小姑娘。

    走走就走回了银杏园,隔了远远她听不见说话声,却能看清楚那有两个浮动的人影背朝自己,一高一矮倚着对方说话。

    她怔忪片刻,还是过去了,犹豫着试问:“翠花……你不睡了么?”

    正赏月的两人回头,翠花满脸写得都是小女人的愉快娇羞,看得她心下一颤。“等会就回,如花姐你先睡吧。”

    杨园长没吱声,只微笑。她见过他笑得无赖、笑得调皮、笑得挑衅、笑得欠抽,就是不记得他会笑得温柔。索吹了灯,伴着月光回去。她过所谓的花前月下,但没想到如梦中人般的一对男女会如此匹配漂亮。

    已经睡熟的李书生被薛掌柜打扰了好梦:“先生快去劝劝小孟吧,她又发疯了!”

    李书生莫名奇怪,跟着薛掌柜进厨房,倒没见人多疯癫,她正锁着眉速度飞快的刷碗,洗碗水随着她的动作左右哐当,溅了人家一头一脸,旁边堆起一叠整齐光亮的碗盘,是刚刚洗好码上的。

    薛掌柜心疼喀嚓作响的碗,赔笑好声说:“这么晚就不要洗了,洗也是白洗,店小二早刷过几遍,干净的很。”

    “我总瞅着没洗干净,薛掌柜你伙计肯定是新来的,这碗碟得用半温水浸过,抹了皂角洗上两趟再用水冲一次,最后用干布擦了水渍才算行。您交给我办,保证店里的碗像新的一样。”她一口气说一连串,不给人家半点喘息机会。

    薛掌柜好歹看了她几年,怎可能不了解她的牛脾气。孟如花这人稍有不顺心就喜欢干活,卖力程度也代表了她的不如意指数。眼下她擦了碗又开始抹台面,看着架势八匹马也拉不走。

    薛掌柜想到还有李书生做挡箭牌,便推他一把,没想到害他被脚步踉跄没站稳,摔在拓高的盘子旁,打碎了几个盘。

    厨房里的任何响动都戛然而止,薛掌柜捂眼睛不敢再看,为避嫌逃离了这火药场。李书生心眼实,拿了簸箕就要收拾,被孟姑娘一掌隔开,“别捣弄,仔细瓷片扎手,你还得握笔呢,让我这手糙的清理。”她做事多年,十指虽不算太也有了硬茧,倒可惜了当初一双白滑嫩手。

    李书生耐心说:“孟姑娘何苦作劳自己?相信李某的话不妨把心里话掏出来说说,我听过就烂在心里,不会同他人泄露。”

    她把瓷片丢在簸箕里,越扔越碎,都快成粉了:“没什么,就是手上发痒想做点事。你回去。”

    李书生再说劝解也问不出个原委,就着张长板凳坐下看她捡干净碟碗碎片,看着看着看来了瞌睡虫,竟就这么支着胳膊睡着,孟姑娘空有一身烦躁没处发泄,给他披了件衣服,自己又是忙活一晚上。

    第二十一章:对空火羽箭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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