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清灵好像做了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她骑马走在塞外的草原上。夏天的草原啊是这样的美丽，清灵还是当初那个十来岁的女孩，会哭会笑会爱。她一侧过脸就能看到身边的男子，那是二十几岁的胤禛，是那样的魅力非凡英姿挺拔，都说十三阿哥是人中俊杰，在清灵眼里她只爱看胤禛一个人。
“阿玛，祖母怎么不说话”永瑸跟在弘昼旁边问道。弘昼无奈地看着永瑸，他还太小不知道清灵的故事。他亦不知道，清灵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久而久之连话也不说了。
“额娘，天冷了，我们进屋吧”弘昼扶着清灵往屋子里走，本来弘历继位后准许清灵搬出皇和弘昼同住的，可是清灵执意要留在承乾，也不愿意去西三所，弘历无法，只得任由她去了。
其实，清灵每天傍晚都会叫秋雪扶着她来到养心殿，那是她以前经常来的地方，那里照旧是灯火通明，不过物是人非，胤禛已经不在了。她为什么执意要留在里，因为里到处有胤禛的气味，胤禛的影子。她回想起好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她与胤禛在阿哥所外的桂花树下相遇，那时她还会调皮地把花儿到胤禛的头上，他们在雪中说话，胤禛总是皱着眉头说她没规矩。
想到这儿清灵总会淡淡地笑出声来，可这一切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心酸，秋雪偷偷拭去泪水，她怕清灵看到，怕她难过。
到后来，清灵腿脚不便了，路也走不动了，多年没有开口说话，以至于真的说不了话了。但是每日她还是叫人抬她出来晒太阳，看院中开了又谢花儿。不知什么时候秋雪也走了，出了，换了一个名叫冬枝的小女。她总喜欢在清灵耳边说话，给她说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太妃，今儿是十七爷的忌日，秋雪姐姐走的时候怕我忘记，特地嘱咐我，说每年二月初二记得给十七爷上一柱香。今儿是第几个年头来着，我也给忘记了......”
“太妃，听说庄亲王，就是先帝爷的十六弟，您还记得吗？前个殁了”冬枝说着还给她比手势，希望清灵能明白一些，“皇上都去灵堂了呢”
“太妃，太后刚才来看你了，不过您在午睡，也就没有打扰您......”
“太妃，皇上送来了好多的赏赐，说是快要到您的生辰了，给您好好打扮打扮”
“太妃，和亲王说要接您去圆明园小住，您去吗？”冬枝跪在她身边见清灵仍旧眯着眼睛没反应，无奈地冲弘昼摇摇头。
一日，弘历还未脱下龙袍便来到承乾，见清灵躺在暖椅上假寐，轻轻地握住清灵的手。清灵慢慢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弘历，他眼圈微红像是哭过一样。
“姨娘，五弟去了......”弘历说，“五弟刚刚走了，他说，他放心不下您”
清灵不知道也不听不见，她只能看着弘历全当只是一个爱哭的孩子，她轻轻抚着弘历的脸庞，又昏睡过去。
一年正月间，清灵看着冬枝吩咐地下的人院子都要挂上红灯笼，贴上福字，她知道又熬过了一年。冬枝笑盈盈转身对清灵说：“太妃，又过年了，要不我给您好好梳妆一下。”
清灵由冬枝扶着来到花菱镜前，镜中的人儿早已经两鬓斑白，甚至有的时候清灵午夜梦回，看到镜中的自己她都不敢确信。
“太妃，今儿你想盘个什么花样呢？”冬枝自言自语道。外面有人进来，冬枝出去一瞅只见一个小太监打千，说道：“冬枝姐姐，慈宁那边出事儿了，要请太妃过去！”
慈宁？太后能有什么事儿？冬枝很是纳闷但又不敢耽搁，让人给清灵穿好袄子围上围脖，乘着软轿急急忙忙赶到慈宁。
清灵认得慈宁当年她伺候太后的时候也是在这儿。她看到弘历和皇后都候着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弘历牵起清灵的手，说：“姨娘，皇额娘怕是不行了，想要见你一面。”
清灵听不见只任由弘历把她引到床边，她看到床上躺着一位老妪，面色蜡黄头发雪白，竟是喜蓉。
清灵惊骇地退了一步，很多时候她都神智恍惚不清，但现在她又清醒过来，原来匆匆又是几十载，她们都老了。
“清灵......”喜蓉还能说话，她见到清灵来了伸出手。“我想跟你说说话”
“皇额娘，姨娘听不见，用不用叫人写字给她看？”弘历问道
喜蓉无力地摇摇头，“不用，你们先退下，我只跟她一人说”
弘历只好带着众人退下，屋里只有清灵和喜蓉两人。
“清灵”喜蓉颤抖着声音说，“我都活忘记了，你大还是我大来着，哦，对了，是你大一点，你先进的门”
“我进门的时候就老是听福晋们你说起你，说你讨四爷的欢心，能让先帝开心，说你跟十三爷的关系好，和小阿哥们的关系也好。而我呢，我家虽宣称辅政大臣之后，但也算是家道中落，困难的时候哥哥姐姐们还要做零工，补贴家用。我自小就懂得管言观色，揣测人心。一次先帝生病我日日夜夜侍奉在左右，终于能够侍寝，后来怀了弘历，我很是开心，想着终于能在王府里抬起头来，对娘家也有所交代，可是我怀孕的时候你也怀孕了，当时我就想，你凭什么！”
“可是到后来，我与你相处觉得你情温和，待人不拘小节，和你相处果然是舒心不已。我也就放下了戒备，想着在王府里能有你这么一个好姐妹也是好的，更何况后来还有了年夕月。”喜蓉重重地咳了两声，清灵看见她表情痛苦，也帮她擦拭着额上的汗珠。喜蓉费力地笑了，接着说道
“我是多么讨厌年夕月啊，可是我从来都不说，也不能表现出来。先帝说过我谨言慎行，稳重敦厚，若我表现出来岂不是毁了先帝对我的印象。进了皇，年夕月越发受宠，先帝对福惠也是疼爱有加，我是怕，怕弘历吃亏。先帝有不同的女人，可我只有弘历。可我从来不没想过要伤人命，也从来没有想过你那时竟怀着孕。”
喜蓉突然撑起身体攥住清灵的肩头，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听说你对薄荷，山楂之类的东西过敏，便叫心腹在年夕月送你的糕点里添加了一些，我是真不知道你怀孕了，那些东西能够令人滑胎，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清灵没有反应，她听不见。只能看着喜蓉情绪激动地说着，她索到床边的茶壶给喜蓉到了一杯茶，喜蓉看着递过来的茶水摇摇头，说：“我只是为了弘历，我想这件事能嫁祸给年夕月，又不会引火上身。本是最好的计谋，却害你一辈子不能再孕，是我的罪过，我不敢声张，可还是让皇上查到了真相，他斥责我，想要废了我。我是苦苦求他，求他看在弘历的份上”
“喜蓉，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见啊？”清灵幽幽地开口，喜蓉一愣。这么些年清灵都不说话，她还以为清灵已经不会说话了。
“清灵，我就是因为你听不见了我才敢说。要不然让我把这些秘密带进地底下，我如何能安生，我如今全部说出来也要好些了。”
喜蓉看着清灵眼泪不停地划过脸颊，“先帝临逝之前封你为皇贵妃，恐怕也是怕我做什么伤害你和弘昼的事情吧。可是，谁想当这样的女人呢，我只是过怕了被人压制的生活，也看到了康熙年间九子夺嫡的惨剧，我怕弘历也遭不幸，只好先下手。”
“清灵，说到这儿你能原谅我吗？痴缠恩怨皆为情，春夏秋冬六十载啊，你我比亲生姐妹相伴时间还要长，比有些人的一生还要长，我们也算是风雨与共了吧。”
清灵轻轻擦去喜蓉的泪花，用苍老地声音说道：“喜蓉啊，你怎么这么老了？！”
喜蓉撩起一缕自己的白发，细细瞅着，“是啊，我是老了，我都八十几岁了，也该走了，我享尽人间一切富贵，活了这么多年也觉得厌烦了，高高在上的日子可真是无趣啊。我也该随先帝而去了。”
清灵当然无法知晓喜蓉埋藏多年的秘密，她只是一只手轻轻拍着喜蓉，好让她安心休息。喜蓉含泪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没有了气息。
孝圣宪皇后，钮祜禄氏喜蓉薨逝于乾隆四十二年正月二十三，这位世人眼中最有福气的太后带着两朝三代的回忆逝去，享年八十六岁。
终于只剩清灵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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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祖母怎么不说话”永瑸跟在弘昼旁边问道。弘昼无奈地看着永瑸，他还太小不知道清灵的故事。他亦不知道，清灵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久而久之连话也不说了。
“额娘，天冷了，我们进屋吧”弘昼扶着清灵往屋子里走，本来弘历继位后准许清灵搬出皇和弘昼同住的，可是清灵执意要留在承乾，也不愿意去西三所，弘历无法，只得任由她去了。
其实，清灵每天傍晚都会叫秋雪扶着她来到养心殿，那是她以前经常来的地方，那里照旧是灯火通明，不过物是人非，胤禛已经不在了。她为什么执意要留在里，因为里到处有胤禛的气味，胤禛的影子。她回想起好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她与胤禛在阿哥所外的桂花树下相遇，那时她还会调皮地把花儿到胤禛的头上，他们在雪中说话，胤禛总是皱着眉头说她没规矩。
想到这儿清灵总会淡淡地笑出声来，可这一切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心酸，秋雪偷偷拭去泪水，她怕清灵看到，怕她难过。
到后来，清灵腿脚不便了，路也走不动了，多年没有开口说话，以至于真的说不了话了。但是每日她还是叫人抬她出来晒太阳，看院中开了又谢花儿。不知什么时候秋雪也走了，出了，换了一个名叫冬枝的小女。她总喜欢在清灵耳边说话，给她说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太妃，今儿是十七爷的忌日，秋雪姐姐走的时候怕我忘记，特地嘱咐我，说每年二月初二记得给十七爷上一柱香。今儿是第几个年头来着，我也给忘记了......”
“太妃，听说庄亲王，就是先帝爷的十六弟，您还记得吗？前个殁了”冬枝说着还给她比手势，希望清灵能明白一些，“皇上都去灵堂了呢”
“太妃，太后刚才来看你了，不过您在午睡，也就没有打扰您......”
“太妃，皇上送来了好多的赏赐，说是快要到您的生辰了，给您好好打扮打扮”
“太妃，和亲王说要接您去圆明园小住，您去吗？”冬枝跪在她身边见清灵仍旧眯着眼睛没反应，无奈地冲弘昼摇摇头。
一日，弘历还未脱下龙袍便来到承乾，见清灵躺在暖椅上假寐，轻轻地握住清灵的手。清灵慢慢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弘历，他眼圈微红像是哭过一样。
“姨娘，五弟去了......”弘历说，“五弟刚刚走了，他说，他放心不下您”
清灵不知道也不听不见，她只能看着弘历全当只是一个爱哭的孩子，她轻轻抚着弘历的脸庞，又昏睡过去。
一年正月间，清灵看着冬枝吩咐地下的人院子都要挂上红灯笼，贴上福字，她知道又熬过了一年。冬枝笑盈盈转身对清灵说：“太妃，又过年了，要不我给您好好梳妆一下。”
清灵由冬枝扶着来到花菱镜前，镜中的人儿早已经两鬓斑白，甚至有的时候清灵午夜梦回，看到镜中的自己她都不敢确信。
“太妃，今儿你想盘个什么花样呢？”冬枝自言自语道。外面有人进来，冬枝出去一瞅只见一个小太监打千，说道：“冬枝姐姐，慈宁那边出事儿了，要请太妃过去！”
慈宁？太后能有什么事儿？冬枝很是纳闷但又不敢耽搁，让人给清灵穿好袄子围上围脖，乘着软轿急急忙忙赶到慈宁。
清灵认得慈宁当年她伺候太后的时候也是在这儿。她看到弘历和皇后都候着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弘历牵起清灵的手，说：“姨娘，皇额娘怕是不行了，想要见你一面。”
清灵听不见只任由弘历把她引到床边，她看到床上躺着一位老妪，面色蜡黄头发雪白，竟是喜蓉。
清灵惊骇地退了一步，很多时候她都神智恍惚不清，但现在她又清醒过来，原来匆匆又是几十载，她们都老了。
“清灵......”喜蓉还能说话，她见到清灵来了伸出手。“我想跟你说说话”
“皇额娘，姨娘听不见，用不用叫人写字给她看？”弘历问道
喜蓉无力地摇摇头，“不用，你们先退下，我只跟她一人说”
弘历只好带着众人退下，屋里只有清灵和喜蓉两人。
“清灵”喜蓉颤抖着声音说，“我都活忘记了，你大还是我大来着，哦，对了，是你大一点，你先进的门”
“我进门的时候就老是听福晋们你说起你，说你讨四爷的欢心，能让先帝开心，说你跟十三爷的关系好，和小阿哥们的关系也好。而我呢，我家虽宣称辅政大臣之后，但也算是家道中落，困难的时候哥哥姐姐们还要做零工，补贴家用。我自小就懂得管言观色，揣测人心。一次先帝生病我日日夜夜侍奉在左右，终于能够侍寝，后来怀了弘历，我很是开心，想着终于能在王府里抬起头来，对娘家也有所交代，可是我怀孕的时候你也怀孕了，当时我就想，你凭什么！”
“可是到后来，我与你相处觉得你情温和，待人不拘小节，和你相处果然是舒心不已。我也就放下了戒备，想着在王府里能有你这么一个好姐妹也是好的，更何况后来还有了年夕月。”喜蓉重重地咳了两声，清灵看见她表情痛苦，也帮她擦拭着额上的汗珠。喜蓉费力地笑了，接着说道
“我是多么讨厌年夕月啊，可是我从来都不说，也不能表现出来。先帝说过我谨言慎行，稳重敦厚，若我表现出来岂不是毁了先帝对我的印象。进了皇，年夕月越发受宠，先帝对福惠也是疼爱有加，我是怕，怕弘历吃亏。先帝有不同的女人，可我只有弘历。可我从来不没想过要伤人命，也从来没有想过你那时竟怀着孕。”
喜蓉突然撑起身体攥住清灵的肩头，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听说你对薄荷，山楂之类的东西过敏，便叫心腹在年夕月送你的糕点里添加了一些，我是真不知道你怀孕了，那些东西能够令人滑胎，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清灵没有反应，她听不见。只能看着喜蓉情绪激动地说着，她索到床边的茶壶给喜蓉到了一杯茶，喜蓉看着递过来的茶水摇摇头，说：“我只是为了弘历，我想这件事能嫁祸给年夕月，又不会引火上身。本是最好的计谋，却害你一辈子不能再孕，是我的罪过，我不敢声张，可还是让皇上查到了真相，他斥责我，想要废了我。我是苦苦求他，求他看在弘历的份上”
“喜蓉，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见啊？”清灵幽幽地开口，喜蓉一愣。这么些年清灵都不说话，她还以为清灵已经不会说话了。
“清灵，我就是因为你听不见了我才敢说。要不然让我把这些秘密带进地底下，我如何能安生，我如今全部说出来也要好些了。”
喜蓉看着清灵眼泪不停地划过脸颊，“先帝临逝之前封你为皇贵妃，恐怕也是怕我做什么伤害你和弘昼的事情吧。可是，谁想当这样的女人呢，我只是过怕了被人压制的生活，也看到了康熙年间九子夺嫡的惨剧，我怕弘历也遭不幸，只好先下手。”
“清灵，说到这儿你能原谅我吗？痴缠恩怨皆为情，春夏秋冬六十载啊，你我比亲生姐妹相伴时间还要长，比有些人的一生还要长，我们也算是风雨与共了吧。”
清灵轻轻擦去喜蓉的泪花，用苍老地声音说道：“喜蓉啊，你怎么这么老了？！”
喜蓉撩起一缕自己的白发，细细瞅着，“是啊，我是老了，我都八十几岁了，也该走了，我享尽人间一切富贵，活了这么多年也觉得厌烦了，高高在上的日子可真是无趣啊。我也该随先帝而去了。”
清灵当然无法知晓喜蓉埋藏多年的秘密，她只是一只手轻轻拍着喜蓉，好让她安心休息。喜蓉含泪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没有了气息。
孝圣宪皇后，钮祜禄氏喜蓉薨逝于乾隆四十二年正月二十三，这位世人眼中最有福气的太后带着两朝三代的回忆逝去，享年八十六岁。
终于只剩清灵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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