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一般生硬,只讲了一件去年发生在陀曼卡的事——每个国家的维和部队附近都有很多饱受战乱之苦的难民孩子,中国营外也不例外。他们的父母大多已经死亡,幸运一些的还有祖父外祖父,而更多的孩子一个亲人也没剩下。本着人道主意的宗旨,维和战士会在对孩子们进行严格的检查后,拿出食物赠与他们,身体情况非常糟糕的孩子还会被获准进入营区。因为曾经出现过小女孩下体藏炸药,被制作成“人弹”的恶劣事件,中国营在维和行动中增派了少量女兵。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战士与小孩相处和谐,可临到那批维和官兵即将归国时,最后一次巡逻中,一名长期受中国营照顾的小姑娘举着一把ak47,杀死了给过她无数次食物、救过她命的女兵。

    女兵是名优秀的作战步兵,如果不是对这小姑娘没有防备心,不可能轻易遇害。

    萧牧庭扫一眼表情凝重的兵崽子,沉声道:“那位女兵,是唐谦的未婚妻。”

    邵飞微张开嘴,彻底意识到自己的走神是件多不应该的事

    唐谦正是那位维和前辈,在说那番“对自己的生命负责”的话时,他眼眶泛红,眼里有条条血丝。

    只是讲台上仅有投影仪的光,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现罢了。

    队伍解散后,邵飞留了下来,脑袋耷着,诚恳地说:“队长,我错了。”

    邵飞有时熊起来是真熊,尤其是与艾心等人混在一起的时候,但老实的时候也是真老实,认真为自己做错的事道歉,没有一丝装模作样和敷衍的意思,看得出是真心悔过。

    萧牧庭往他肩上一拍,领着向食堂走,不想说太多指责的话,只道:“明白就好,这几天还有其他参加过维和的官兵来给你们上课,听认真一些,别一眨不眨地出神。”

    邵飞震惊:“您知道我一眨不眨?”

    萧牧庭本想说“还是要眨的,不过你多久眨一次我大概能猜到”,略一考量,又觉得这话显得暧昧,于是换了个说法:“狙击训练时让你一动不动趴着,连眼睛也不准眨,忘了?”

    “哦!”邵飞这才反应过来。他坐如雕塑、两眼不动的本事还是从萧牧庭那儿学来的。那时队长比现在严厉多了,守着他练“不动功”,他眼睛酸得受不了,实在忍不住了,就那么轻轻一眨,就被罚了100个俯卧撑……

    本以为往事不堪回首,但如今心有眷恋,连挨罚都是甜的。

    行至食堂,时间已经有些晚了,部分侦察兵汤足饭饱从里面出来,神情都比较严肃。

    邵飞想,叶营长肯定也教育他们了。

    叶朝在食堂里,与萧牧庭打了声招呼,萧牧庭过去坐下,同桌的还有另外两名军官,以及叶朝的通讯员凌宴。

    萧牧庭本要自己去打饭,被邵飞眼疾手快地阻止了,飞速端来两荤一素,正要去打自己的,见凌宴也站起身来,手上拿着一个碗。

    半分钟后,凌宴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萝卜汤回来,放在叶朝手边,“首长,入冬要多吃萝卜。”

    叶朝点头,笑道:“谢谢。”

    邵飞眉梢一挑,马上有学有样也端来萝卜汤,汤是用筒子骨熬的,白生生暖呼呼,邵飞特意撒了一把葱花,看着十分诱人。

    汤碗放在萧牧庭面前,邵飞献宝似的说:“队长,入冬要多吃萝卜!”

    人家凌宴声音压得低,只给叶朝听到就好,他却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似的,如果给个喇叭,他指不定来能直接开广播。

    萧牧庭既无语又觉得窝心,想说“谢谢”,邵飞已经跑去窗口打自己的饭菜了。

    同桌的两位军官笑道:“你俩的勤务兵啊,太懂事了。”

    叶朝温声纠正:“是通讯员。”

    萧牧庭也道:“邵飞是我们队的尖子兵。”

    邵飞端着小山堆饭盘回来就听到萧牧庭夸自己,心里那个美,汤都洒了几滴。

    叶朝和两名军官来得早,邵飞还在狼吞虎咽,他们就已经吃完了。叶朝站起身来:“萧队,那我们就先走了。”

    萧牧庭其实也吃得差不多了,为了等邵飞才留下来,笑道:“行,下午训练场上见。”

    邵飞嘴里全是菜饭,没办法说话,只好冲叶朝敬了个礼,叶朝笑着回礼,身边的凌宴居然也抬起右臂。

    邵飞对他特别好奇,很想找个机会和他聊两句,但又觉得不熟,突然嗑叨太尴尬。

    叶朝弯腰拿起放在座椅上的文件夹,正要夹在手臂里,凌宴突然说:“首长,我来拿。”

    说着不等叶朝拒绝,就抢了过去。

    邵飞目送他们离开才转回脑袋,然后余光嗖嗖落在萧牧庭的笔记本上。

    叶朝拿着文件夹,而萧牧庭拿着笔记本,邵飞往脑门上一拍,皱着眉反省:刚才你看着队长拿笔记本,怎么不抢过来拿呢?

    萧牧庭递给他一张纸,“下巴沾着一粒米。”

    他有点囧,接过纸一擦,吃完剩下的饭道:“队长,走?”

    “嗯。”萧牧庭将桌子收拾一番,见邵飞还在使劲擦嘴,干脆一手一个盘,帮邵飞一起还了。

    回来时,笔记本已经在邵飞手里。

    “队长,我来拿!”

    小小一个笔记本,萧牧庭没跟他争,哪知邵飞走至半路踢到了花坛的坎,跤没摔,笔记本也没掉地上,但毕竟有个险些摔倒的动作,笔记本在空中翻了两转,被捞起时已落到邵飞的小腿位置,里面有东西掉了出来,轻飘飘落在地上。

    邵飞捡起来一看,惊讶地看着萧牧庭:“队长,你啥时候折的飞机啊?”

    萧牧庭总不能说“上午开会时折的,本想拿它戳你后脑”,只好道:“以前没事时折的。”

    邵飞将那纸飞机展开,拿在手里把玩半天,咧着嘴笑,做了好几个放飞的动作,最后都没扔出去。

    萧牧庭看得好笑,“扔出去试试?”

    邵飞摇头,“舍不得。”

    纸飞机不就是折来飞的吗,何来舍不得之说?

    萧牧庭拿过纸飞机,理了理机翼,正要飞给邵飞看,又被夺了过去。

    “嗯?”

    “不能飞!”邵飞特宝贝地握着纸飞机,“这是您折的飞机!”

    萧牧庭目光一软,险些说出“没事,飞了这架,以后还折”。

    邵飞望着他,重复道:“队长,这是您折的飞机!”

    您在没事的时候,折飞机玩儿!

    您怎么不折小鸭子玩儿呢?

    萧牧庭微怔,终于明白让邵飞激动的是什么了。

    飞机,这是一架飞机。

    纸可以折很多东西,没事时也可以找其他事来做,但他偏偏折了一架飞机。

    邵飞当着他的面,将纸飞机捂在心脏的位置。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突然就不想告诉邵飞“折纸飞机”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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