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轮胎压到一根倒伏的树根,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雨水降落的速度连雨刷都来不及擦拭,眼前除了白茫的雨幕,王笙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司机小李给他打了个电话,王笙划开了屏幕,信号断断续续——

    “王哥!哎……妈呀终于打通了!哎哟妈呀!”

    “有事说事!”

    “雨太大了!人……不清啊!”

    “那就睁大你的狗眼给我好好看!”王笙对着电话吼道。

    “不行啊!王哥!那人倒……底长啥样啊?”

    “不是跟你说了吗?高高的,瘦瘦的,一米八几,跟个竹竿似的!”

    “这……这怎么认嘛!”

    “只要在路上看到一个高个子、二十七岁左右的男人,就把他抓上车,听懂了吗?”

    “王……王哥……这雨是越下越大了,我怕……”

    “……”王笙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才说道:“再找一会儿,要是还找不到我跟你说的人,你就回去吧。”

    “哎!知道了,王……”司机小李还没说完,手机的信号就被莫名其妙地切断了。

    王笙还奇怪这电话怎么突然挂了,他刚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一个不注意,车子的两个前轮冲上了一旁的人行道,他们两个同时弹了起来,又重重地摔回座位上。

    施乐平突然打开了车门,风呼啸地刮着,他用力地将门推开,踉跄地爬了下去。王笙因为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没来得及阻止他,刚把身上的带子解开,车门由于风力的作用在他面前重重地关上了。等他爬到副驾驶位上,推开了车门下来的时候,在雨中他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

    王笙急了,他浑身湿透,风力大得几乎可以将他这样的成年男子吹倒。他用手挡住了风雨,艰难地在雨里辨认方向,大声地叫着施乐平的名字。

    “乐平!回来!”

    “乐平!你在哪?”

    “施乐平!”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前方传来施乐平的声音。

    “王笙?你先回去,我到那边找找!”

    王笙追着声音的方向跟了上去,终于在黑色的雨幕里看到了施乐平的身影,他上前拽住了他的手,施乐平由于惯性和风力的作用差点栽倒,被他一把抱在怀里。

    他们需在风里以全部的力气大声吼着,才能听见彼此的对话。

    “不行!你给我回车上去!这里太危险了!”

    “王笙!”施乐平奋力地将他推开,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愤怒的模样,他冲他吼道:“我弟弟,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跑了出来!这是五十年一遇的台风!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他可能会死在这里!”

    “你冷静一点!”王笙用手抹掉了脸上不停流下来的雨水,大声地吼道:“你仔细想一想!附近都找遍了!没有看到他的影子!一个人、走路不可能这么快!一定是坐车走了!或是躲在什么地方!你跟我回去,等风小了我陪你出来找人!一定能找到阿衍!”

    “你能保证你说的是对的?”施乐平一边哭一边吼道:“你根本不知道他这些年来经历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你根本不知道!”他的手捂住了流泪的眼睛,腮帮子紧绷着,悔恨令他几乎咬碎了牙,风雨无情地怕打着他们的背部。

    王笙抓着他的肩膀,用力地摇晃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再不走,连我们都走不了了!”他再次抹了一把脸,半强迫地把施乐平拉到车子边,右手死命地将车门拉开,自己先坐了进去,然后把施乐平硬是拉了进来。

    施乐平进去的时候几乎是凶猛地撞在了他的身上,王笙被他压在下面,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闷哼。

    车门在后面啪的一声关上了。

    王笙的后背压在手动档的位置,磕得阵阵发痛。他没有移动,而是将全身湿透的施乐平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脑袋埋在王笙的胸口,低声地啜泣着,手指无意识地拽紧底下的衣服布料。

    就在这些天,施乐平的眼泪已经流得够多了,他不想再看到他那么伤心的样子。

    车外的世界狂躁着,如同一只悲伤的巨兽张牙舞爪,挥扫着自己拖地的尾巴,仰天长啸,在城市中肆虐穿行,能够打败他的宇宙英雄没有出现。

    车内则是另外一个世界,静默的、幽暗的,就像深海里沿着海底爬行的潜艇,铁制的壳子外危机四伏,大气压随时能将他们的内脏压扁。施乐平断断续续的饮泣声传到他的耳膜里,他的胸口处,那颗刺痛的心脏内。

    他说了多少该死的话。

    什么“你也不见得有多关心你弟弟”,什么“想找就能找到,你还不知道他在哪”,他真想给当初说话不经过大脑的人扇几个耳光。但是后悔也没用了,施乐平从来没在人面前展露过他最真实的感情,包括王笙在内。以违心的话语掩饰内心的想法,这是施乐平展示骄傲的表现,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弱点。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的防备,伏在他的身上哭泣着,王笙除了安静地躺在他身下充当一个舒服的人肉垫子,拍拍他的肩膀,其他的什么也做不到。

    路上的积水越来越深了,没过多久就要淹到汽车的引擎了。王笙拍了拍逐渐平静下来的施乐平,柔声地叫他先起来。施乐平擦了擦眼泪,听话地坐回了副驾驶座。王笙也坐了回去,一边发动汽车引擎一边对他说:“我们先回趟酒店,等台风眼过去了再出来找人。”

    施乐平擦干了眼泪,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神情,然而那双眼睛因为刚才的哭泣仍红肿着,他看着王笙道:“你说得没错,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大概知道他会去哪,我们先回酒店看看情况再说。”

    王笙点了点头,将车子从人行道上倒了下去,在积水里转了个弯,拉开一条长长地弧线,往酒店的方向驶去了。

    施乐平穿着浴袍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不停地重复拨打某个电话,传来的始终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sorry!the subsbsp;you dialed is power of,please redial later……”

    整座城市,某个不起眼的宾馆房间里,何其正在床上翻转,手机放在桌子上连接着充电线,没有开机。

    第72章 bsp;72

    第二天一早,他从宾馆房间的床上起来,刮了一夜的风终于消停了。何其从打开的窗户往下望去,街道一片的狼藉,积水没有褪去,所有人挽着裤腿淌水而行。清洁工比所有人都起得早,已经干了几个小时了,正在把掉落在地横七竖八的枝干一根根地搬运上车。

    昨晚的风一定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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