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夏一愣,道:“这位爷,这不合适吧。您找您的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人不依不饶:“姑娘,还请揭开车帘。”语气中竟然隐约带着一丝森。

    “你这人太无礼了,我不揭又怎么样!”阿夏显然有点怒了,声音中已然透着火气。

    “姑娘,我们只是寻人。你若阻挠别怪我手下无情。”这句十个江湖人十个都会讲的空话,由他说出来却让人觉得他绝不是信口雌黄,我心里隐约升起一丝不安。

    “你敢!”阿夏一声娇喝。我心说,不好,那一群人来者不善,绝不是善茬,阿夏这么硬碰绝吃不了好。忙一掀帘子,叫道:“翠花,休得无理。”探出半个身子,看向来人。

    一道目光扫过,无形压力扑面而来。我看向当前那人,三十上下,一身墨色大氅遮不住他浑身上下萧肃之气。身后一群同样打扮的男子,各个面无表情,眼神犀利的盯着我们。这气势,全然不像江湖中人。

    我还了一礼,道:“这位公子,切勿着恼。我家相公身子弱,禁不得风吹,这丫头护主心切才加以阻挠,况且她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此人方才语出不逊,我虽不想生事,却也不肯让阿夏白白被他呵斥,故而隐晦的点出他方才实在太过嚣张。

    那男子闻言面色略显尴尬,但也只是一瞬,抱拳道:“在下鲁莽,实是寻人心切,还望夫人予以方便。”

    我点着头道:“这样吧,我相公不能吹风,不如你一个人上前来,我掀开一角你看一眼可有你找的人,可好?”

    那人还未作答,他身后一人趋马上前两步,微微落后他些,低声道:“主子……”

    什么人物,竟然这么谨慎。我微微一笑道:“我相公得了肺痨,要上建钊就医。车里还有我爹和一个丫头。公子不介意吧?”

    那男子闻言思索了下翻身下马,身后立刻有两个人跟上,三人朝我这里走来。到得车前,那当先的男子走前一步,我侧开身子,将帘子掀起一角,让他可以看得清楚些。

    车内季子山双目紧闭,苏彩衣跪坐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小四靠在一旁,双手拢在袖筒里,垂着脑袋,一副老头打盹的样子。

    那男子目光如电,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在季子山身上停留良久,又掉过头来看我。我尽量做到神态自若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他朝我拱了拱手,将帘子一放道:“不好意思,多有打扰。”

    我朝着他点点头,吩咐阿夏继续上路。

    而那几人翻身上马,再不看我们一眼,打马而去。

    钻回马车,见小四紧抿着嘴角,皱着眉头,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却带着一丝隐约的伤感,盯着我。

    我以为他是担心遇到抽丁的人,忙安慰道:“不是的,是一群人急着找一双姐弟。没事儿了。”

    他却突然一伸手,将我拉进怀里,双臂紧紧圈住,脑袋搁在我肩膀上,低低在我耳边说:“路上小心。”而我手下的身体,竟然紧张得微微颤抖。我不由得一愣。

    旁边苏彩衣一个轻笑,我忙挣扎开来,故作轻松拍着他的肩道:“放心,你还不知道我么,绝对的趋吉避凶型人才。再说,不是还有你么。”

    他微微一笑,抓着我搭在他肩膀上的爪子,捏在手心里,重重一握。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头季子山突然一通咳嗽咳得好像连肺都要咳出来般。我忙扑过去搭他的脉,嘟哝道:“怎地突然咳成这样,这几日不是已经见好了么?”他却拽着我的袖子大喘气道:“难道我真的是肺痨?”

    “啊?”我被他问得一愣,才想起来那是骗方才那拨人的话,却给他听了去了,忙解释:“不是,不是,我胡诌的。你别多想。”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诘,长出一口气躺回去道:“那为夫就放心了。”

    我将一粒药塞进他嘴里,回答道:“恩,放心放心。诶?”他刚才说什么?为夫?我瞪着眼前这个耳廓通红面皮蜡黄的家伙,他竟然也会吃我豆腐!

    那人咕噜一声吞了药,竟然还悠悠然闭着眼睛加了句:“扯平!”苏彩衣噗哧一声笑出来。

    忽觉背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我回头去看,小四却早已闭上眼打起盹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一路上倒再也没碰上什么麻烦,走了大半日,已经依稀可见建钊城高大的城墙,不过十一二里地,应该就能到了。我看了眼已经西斜的日头,还是有点担心不能在关城门前赶到建钊,便催促阿夏快些打马。

    突然听得后面一阵鞭子狂抽的声音,一个人大声叫着:“闪开,闪开,人命关天,都快闪开!”

    还没等我打开车窗往后看个究竟,只觉得马车猛得一晃,接着被一个巨大的力道一撞,我一个不稳,猛得扑在一旁躺着的季子山身上,手下按到一处柔软,只听他“嗯”的闷哼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我人都还未爬起就想开口骂人,却听见“啊!”“嘭!”“哗啦!”“哎呦!”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

    竟然是苏彩衣被撞得“啊”的一声摔出了马车,撞到阿夏,两个人“嘭”的一声一起滚到了车下,而那个“哗啦”和“哎呦”,却是我们车旁边传来的。

    小四紧拽着车窗稳住身形,撇了眼我身下的人,道:“你看看他怎么了,我出去看下。”

    “哦。”我赶快爬起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刚才被我一扑那人,竟然疼得鼻子眼睛都挤在一块儿,脸都白了。

    “怎么了怎么了?刚才压哪儿了?”我着急的要去查看他的伤势,他却缩成个虾米状抱着肚子不让我看。

    我想将他翻过来,他死活跟我强着。我去拽他的手:“你别掩着,快让我看看,不会压断了骨头吧,我也没那么沉啊!”我叨咕着,好不容易将他翻过来,却见他双手捂着下/体,一张脸憋得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看他手捂的地方,心说,那是真够他疼的。

    拍着他的手背,我哄道:“来,让我,有没有压坏。”

    “啊!”他结巴道:“不。。不行,男女授受不清。”双目紧闭,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我心说,咱不周山的两层脸真是极品,无论他脸皮是什么颜色都能照样给透出来。

    拉开他一只手用膝盖压住道:“医者不分男女。”

    他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不行!”

    我上去拽另一只手,抬眼看他,却发现现在我们俩的样子实在太过暧昧。我一个膝盖压着他挣扎的右手,两手扒拉着他掩在关键部位的左手,一脸的大灰狼垂涎欲滴像,他一副小白兔死守贞节样,还紧闭着双眼咬着下唇皱着通红的小脸,一脸的紧张。

    我突然好想逗他,挑着眉毛道:“小白兔乖乖,把手儿拿开,让姐姐看看,有没有压坏!”

    “没……没压坏………”他忙回答道,说完了尴尬得不得了。

    我噗哧一笑,趁他一个分神,将那只按着的左手拿开,迅速从薄被中伸进去,一边一边道:“小白你害什么羞,你哪儿姐姐我没看过!”那日他醒来浑身未着寸缕捂着被子,虽从头至尾未提一句,可我不信他心里不知道。

    然而他忽然浑身僵硬,满面通红恼羞成怒的说了个“你!”字,便咬着唇别过脸用个后脑勺对着我。

    玩笑开大了!我心里有些懊恼,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也不是不知道他脸皮薄,这句话一说,恐怕他是恼了我了。我心里一声叹息,隔着衣裤了下,的确没有压坏,放下心来。

    从薄被中抽出手来,我隔着薄被轻轻给他揉了揉,低声道:“没事儿,过会儿就没有这种闷痛感了。”他却始终用后脑勺对着我。

    外面突然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声,有人似乎在叫喊:“啊!血!”

    怎么回事?我皱了皱眉,将他的薄被撸好,道:“我出去看下。”便蹿了出去。

    车外触目所及一片狼藉。

    离我们的车不远处,一辆车左边车轱辘飞到了路边,整辆车倾倒在路上,车架已经有些松散,呈不规则形状。车辕已经断了,如块烂木头般垂在地上,驾车的那匹小青马踢踢踏踏在原地踏着,背上还有半截车架。

    一个三十多岁脸庞黝黑的男人,双手搓着衣角,惊慌失措的道:“这可怎么办可怎么办啊,是我该死都是我该死……”

    倾倒在地上那辆车的车帘处,只看得见一个女人撅着屁股跪在那里,上半身却仍然探在车内,发出一声声的抽泣:“啊!血!这可怎么好!瑞娘,撑住,你可要撑住啊!”似乎车内的人伤势不轻。

    转眼一看小四他们,却见各个神情古怪的站在一旁,虽然看得出各个都挺焦急,却都只是大眼瞪小眼的干站着,没一个上去救人。

    我不由得有点不快。

    看这车的阵仗,多是刚才那辆高声喝让的车,怕是急着赶路,结果却撞上了我们。苏彩衣家的车是钱庄里平时走银路用的,又宽又结实,四脚边线上都是镶的铁皮,连拉车的马也是两匹高头大马,比起地上这辆散架了的薄板车来,着实不知道好了几倍。就这么个小破车,那样吹枯拉朽的撞上来,力道可想而知,毁成这样着实不奇怪。可虽说是人家撞咱,可人家弄成这样,我们也不能撒手就这么看着啊。

    我瞪了小四一眼,责怪道:“他们两个女孩子也就罢了,你个大男人怎么也干站着,不上去救人?”

    小四咧了咧嘴,用嘴巴朝地上那车努了努道:“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掀帘子,“你跟了我这么久,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救…………”我一个“人”字还没说出来,就看见了车里躺着的人,耸了耸眉,还真是不方便。

    只见车内一个二十五六的妇人,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张着嘴不停的吸气,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抱着自己那看上去已经八九个月的肚子,身下一滩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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