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耳口鼻突然被什么东西涌入堵住,接着便是窒息,无穷无尽的窒息。这是死了么?如果我已经死了,为什么却还能感到背后传来那么清晰的痛?

    张开嘴,妄图吸一口气,却猛的灌进一口水来,睁开眼,我这才发现四周全是水!

    仰头看去,几缕光在头顶三五丈远的地方折水而入,带着依稀生的希望!

    季子山正拽着我的一只手,奋力蹬水向上游!我顷刻清醒过来,手脚并用朝那亮光游去。他发觉我醒转过来,欣喜的在水中回头,用力将我拽到身边。

    四丈、三丈……眼看就能逃出升天,可我已然气竭,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蹬了下水,便再也止不住腔内的痉挛浑身抽搐起来。

    眨着眼吐出一串气泡,我松开了季子山的手。

    真好,明年今天,只是我一个人的忌日……

    往下沉的身子一顿,是季子山死死抓着我,我模糊的看见他似在拼命摇头,想要反身来抱我。

    淹死的人临死前会将近身的人一起纠缠致死,趁尚有一丝清明,我试图甩开他,然而人的□远比我想象中要可怕得多,就在他上我腰的瞬间,我的手臂已经不由自主缠上他的脖子!

    不要!我的心在悲号,但我的身体不听使唤!

    他突然捧住我的脸,贴上来含住我的唇渡了一口气过来!我从频死边缘折回,却已经无力上浮,但随着那口气一起回复的理智让我松开了季子山!

    他立刻挣脱我的束缚,朝上浮去。

    我浮在水中,嘴角噙着一丝笑,看着他渐渐上浮上浮……消失在一圈光晕之中…………

    人有很多种死法,无疑,淹死是很痛苦的一种。

    我的神志开始涣散,恍惚间,有个人影朝我游来。还是那张脸,还是那瓣唇,当他贴上我的瞬间,我心底低叹一声: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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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水冷入骨髓。我醒来的时候,季子山正死命的将我从江中往岸上拖,而我犹如一条死鱼般只能一口口的吐着水。

    远处一只连浆也没有的小艇拴在座早已废弃的船坞边,离船坞不远的地方,有间破烂的瓦房。我替他指着方向,在他终于半拖半抱将我弄进瓦房时,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张脸上满是泥污,头发打结,哪里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季子山。

    瓦房里只得板床一张,床上一早已辨不清什么颜色的棉被草草卷成一团,墙上尚遗留着破烂的渔网。屋子中央一个铁架下挂着口铁锅,下面铺了些未燃尽的干枝枯叶。季子山索着将火点着,白着嘴唇上来解我的衣衫。

    我双手抱肩手脚打颤,只觉得浑身发冷,背后的伤被水一泡,自觉皮似又肿了三分,痛却麻木了些。哆哆嗦嗦的说道“我自己来”,手臂一伸牵动伤口,不由得一声闷哼。

    他固执得将我的手拍开,褪去我的外衫夹袄,指尖触到亵衣,微微一顿,低声说了句:“得罪了。”闭上眼将我剥了个光。

    用棉被将我捂严实了,他才将眼睛睁开,转身去除自己身上的湿衣。除到一半,回头看我一眼,我了然的紧闭了眼轻轻说:“放心,我不偷看。”

    耳边是他西西索索脱衣服的声音,我紧闭双眼,心跳略微有些快。半晌听见他似在将衣服绞干展开,放在火前烤。

    天仍很冷,屋子里虽然有火,却并不十分暖和,他这样不知会不会冻着。

    “阿嚏……阿嚏……阿嚏……”

    果然。

    朝木板床里挪了挪,我将棉被拉过些,低声道:“这棉被挺宽,咱俩都瘦,即便躺在一起也碰不到。非常时行非常事。你……也进来吧。”

    他并不接话。

    我叹口气道:“你若是冻死了,那我更是活不了了。”

    半晌,听见极轻的脚步声走到床前。我闭着眼又往里缩了缩,感觉到被子一角被轻轻掀开,木板微颤,一个身体在我旁边躺下。

    棉被在我们两中间凹下去一片,自然的隔成两个被窝。我侧身躺着,腔内那颗心狂跳不止,却一动也不敢动,鼻尖是他身上隐隐约约传来特有的男子气息。他的呼吸极清浅,想来亦是很紧张。

    我突然想起他初到不周山上时的情景,不由得轻笑:“当初我扒你一回,今天让你扒回来,你也算报仇雪恨了!”

    他气息微窒,我不由得一阵心慌,暗暗咬住了唇,少顷却听见他极轻微的轻笑声,才呼出口气,傻了吧唧的陪着一起傻笑。

    半夜里,有人轻拍我的脸,我口干舌燥的醒来,眯眼看见季子山穿着亵衣手里端着碗水。他俯身将我用棉被裹了抱在怀里,将碗凑到我嘴边,道:“魅生,喝口水。你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我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就着他的手将水灌下,心中将那绑我的贱人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我那工具箱和那些千金难买的药丸也不知道被那贱人丢去了哪里,但凡我现在身边有一粒药丸在,也不至于像如今这么惨啊。

    侧躺回去,我只觉得背后丝丝的抽着疼。

    季子山又从火堆上的铁锅内舀出一碗滚水来,红着脸犹豫了很久,终对着我道:“魅生,让我看看你背后的伤吧。”

    我艰难的反转过来,背朝天躺着,他揭开棉被忍不住猛抽了口气。

    咽口唾沫,我哑着嗓子问:“怎么,很恐怖?”

    感到他的鼻息微微喷在背上,我有些痒的动了动,他摁住我道:“别动,离得远了我看不清。”

    一个微凉的指尖缓缓从我右肩胛骨处滑到背部中间,他低声嘟哝道:“你怎么这么傻……”

    我侧着脸,实不忍看他一脸自责的模样,故作轻松的道:“一条疤换一条命,这么合算的买卖我怎么能不做。再说,我师傅是谁啊,还能让这条疤跟我一辈子不成。”

    他不再说话,撕了件袍子的下摆,蘸了点热水,轻轻从我伤口边上擦过。我咬着唇尽量不发出抽搐声,实在疼了就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屏气。

    他见状轻声道:“疼就喊出来吧。”

    “没事儿。”我在被子里掐着自己的大腿,“没那么疼,又没伤到骨头。”

    半晌他低声说:“再有下次,你别这么傻了。我死了就死了,反正,我原也活不长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揪得比背上还疼!

    原来他竟是知道的!

    他安静的将我伤口洗净包好,将烘干的亵衣递给我,又背身过去等我穿完,才又回来躺下。一切都做得那么平静,好像刚才他说的那个活不长了的人本不是自己一般。

    可我的心内却早已翻江倒海。

    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大半个月前我就已经知道,他是活不长的,不过同样一件事情,为何如今再听到,却犹如挖心掏肺般的疼?

    我兀自瞪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清瘦的绝色侧脸,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滑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季子山不在屋里。我嗓子干得冒烟,想给自己倒杯水。脚刚触到地还没站起来,门一推,季子山手里拿着铁叉,叉头上叉着条焦黑的鱼走了进来。一看见我要起身,忙将鱼搁在铁架上,按住我道:“可是要喝水?我来。”从铁锅内舀了碗温水递给我。

    喝了水,把碗递回给他,他却不接,只举着那焦黑的鱼凑到我面前,一点点将鱼撕到我手中碗里道:“多少吃一点。我刚抓的,怕熏着你,就在外头烤了。慢慢吃,小心骨头。”

    我看着他沾湿了的衣摆和那被熏黑了的脸庞,默默抓起几块鱼塞到嘴里。

    很难吃,有股烧糊了的苦味,但如果多吃一点能快点好起来,即便再苦,我也吃。

    直吃了小半条,才停下来,想起他也不曾吃过,道:“你也吃点。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些。”

    他才吃了一口,就皱着眉头惊讶的抬眼看我。我心下了然,呵呵笑道:“师傅动手,做徒弟的自然要给个面子的。”

    他脸红了红,默默地将鱼都剔下来。两个人勉强弄了个半饱,我趁着睡了一觉体力还不差,寻思着要快点找到个有人的村落才行。

    我背上这伤虽没伤到骨头,但没医没药的迟早要溃烂,到时候只怕就不是烧得半夜说胡话这么容易挺过去了。就靠季子山那只能视近物的眼神,连觅食都是个问题,今天他能叉着条鱼,已经是瞎猫碰上死鱼,看他那湿透了的衣摆,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赤着脚在江边呆了多久!

    两个人一商量,觉得事不宜吃便立刻动身。

    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才不过走了盏茶的功夫,便已经脚步虚浮,几乎半个身子都依在了季子山身上。他心下焦急,搀着我又不敢走快,满脸担忧神色。怕他担心,我边挪步子边故作轻松的道:“子山,你还真是……有恩报恩……有仇……啊报仇,在不周山……我扒你一回……你……昨天晚上报了仇,当初……我将晕倒的你……从山上背……啊下来,今天……你又来报恩了!”

    季子山闻言瞪我一眼,学着我说话的腔调道:“都上气不接下气了,你还有空……阿贫嘴!” 我嘿嘿笑着,继续大喘气。只听他低声嘀咕:“再说也不是你背的。”

    涩涩地扯了扯嘴角,不由自主想起小四来,也不知道……唉……

    到我再也走不动坐倒在地上时,我才发现我们不过也就走出了一两里地,触目所及连半个村落的影子也没有。我不由得朝着正在擦汗的季子山苦笑:“子山,不如我在这儿歇会儿,你先去前面找人吧,找到了再回来接我。”

    “不!”他盯着我,“要走一起走,你走不动我背你走!”

    我无力争辩,也没有意义去与他争辩,如果他是那种能甩下我独自逃生的人,我们又怎么可能一路走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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