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心潮澎湃鼻血汹涌之际,只听得门上 “咄咄咄” 响了三声。季子山这才放开我的脸,披上外衫系上腰带去开了门。

    门外是丑女的娘,原来大夫已经来了。

    大夫竟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儿,搭了我的脉号了半天,才不过写了张普通的退烧药方。我说我身上有伤,要开些伤药,他脸红了半天道:“男女授受不清,姑娘这身上的伤……”

    这小子实在是没有一个做大夫的觉悟,如果如今有个女人就快死在他面前,他也不肯伸手相救么?我一脸严肃的训了他一番,这小子越听脑袋垂得越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对着我道:“那……请姑娘…………让在下看一下伤口。”

    此刻陪着我的是丑女和丑女的娘,我点点头正要解开衣带,突听得门外有人急急叫了声“不可”便推门而入,竟然是季子山。

    他进来急急低声对我说:“你那伤从右肩直划到背中间,几乎贯穿整个背部,若给他看,不是……不是……”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奇道:“伤在背上我自己又看不到,也不知道是否有流脓感染。况且医者不分男女,不让他看下伤口,又怎么能对症下药?”

    季子山嘟哝道:“不行,你……你让他先出去再解衣,盖着身体只露个伤口给他看不就行了。”诶?难道他是不想让那大夫看到我穿兜衣的模样?

    那厢丑女听了,呵呵低笑道:“感情是公子吃醋了。小蔡,来,咱们先出去。”掉过头来对着我道:“姑娘就照公子说的那样,只将伤口露出来即可。”随即拉着大夫和她娘一起掩上门出去了。

    季子山被丑女一句吃醋讲得脸“腾”的直红到耳,沉了沉脸,上来将我推入床帐内,背过身去等我解衣。

    我好笑的一边解一边想,他这模样倒还真有几分呷醋的样子,不由得偷眼去看他,却见他两手紧张的绞着身下的袍子。

    我将亵衣褪去,只穿了兜衣俯身躺下,侧脸唤他:“好了,你替我盖上被子吧。”

    他这才转过身来,轻手轻脚用被子将我未受伤的肌肤掩住。

    我不禁好奇的问他:“子山,这伤你也看过,当初你可是将我整个背都看去了,怎的今日却不能让大夫看?”

    他脸一红道:“这如何相同!”

    我问:“怎的不同?”

    他道:“我眼睛不好,即便看到也看不真切。那小子虽是大夫,可毕竟是个年轻男子,你尚未许人,怎么能将整个背部都给个陌生男子看了去?”

    我心怦得一跳,脱口问道:“我尚未许人,可这整个背都被你看去了,那又怎么算?”

    他微微一愣,垂下眼睛嘟哝道:“我眼神不好……”

    如着魔般,我竟然更进一步问道:“就算你眼神不好,可也毕竟是个年轻男子啊……”

    他微微抬起眼来看着我,嘴巴嘟哝了几次,却只道:“魅生……”

    我还待要说什么,眼角瞥见他腰间系着的那块玉坠,幡然醒悟过来!我这是在干什么?他是有心上人的,或许还是什么琼华公主,我现在这是在干些什么?!

    心早已跳得咚咚作响,我平复了下,扯着嘴角朝他笑:“我逗你呢,还不去叫大夫。”

    他如释重负般长出了口气,忙去开门。

    不自觉的垮了嘴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缓缓将脸埋到被子中,心底像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

    大夫小蔡许是已经从丑女口中得知季子山是我“夫婿”一事,进来看我背上伤口的时候一副目不敢斜视的模样。才看了两眼,便开了方子。其实他真若斜视了,也只能看见将我盖得严严实实的被氇而已。

    小蔡开的药方也好似他名字般仿若清粥小菜,一点儿都不具备杀伤力。我捏着那张方子心说,若是按照这个方子吃的话,我这烧估计三日能退,但这伤只怕需个十天半月才能结疤。

    等丑女领了小蔡出去后,我唤来季子山道:“子山,你看看我背上的伤口可有化脓?”

    季子山凑得极近,半天说:“从右肩到背中央,一点儿化脓的迹象都没有。” 天哪,他是一寸一寸看的么?!

    我又问:“伤口呈粉红色还是苍白之色?”

    季子山又半天才道:“靠近肩膀部分伤口比较深,呈粉红色,越靠近背中央越近白色。”

    我心中有数,披上衣服,拿起笔墨,刷刷写了几味药,对季子山道:“你让丑女照着这药方配了药,然后加水浸渍三个时辰,煎煮二次,每次半个时辰,合并煎滤过,滤静置六个时辰,撇去上层清,取下面膏状物即可。记得,抓过药,这方子就撕掉,切勿落入他人手中。”

    季子山愣愣的道:“这……这药行么?”

    我斜眼瞥他,轻声哼道:“若要论伤药,这世间难道还有及得上我不周山的么?”

    自然是没有的!

    才不过抹了那膏药五日,我背上的伤就开始愈合结疤。我的烧到第三日头上便退了,可我硬是被季子山逼着在床上躺了五日之多。今日背上开始长新,奇痒难当,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是难以继续这么当残废下去,便悄悄穿戴整齐,溜出房去。

    丑女家院子不大,不过前后两进,前进一个小小庭院中,种着几株腊梅,此刻正是腊梅花开之时。

    我才走到回廊尽头,只听见季子山的声音传来:“你道圣人写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此句时是满心欢喜的么?错了!大错特错了!其实圣人不知道心中有多凄凉啊!”

    一个清脆调皮的声音问道:“明明圣人是说不亦乐乎,怎的公子却道是凄凉呢?” 我微微一愣,似乎不是丑女。

    倚着墙看向院中,只见腊梅花下,季子山一袭青衣,手里捏着本书,他面前除了三五个毛头小子,竟然还坐了几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一阵风吹过,朵朵腊梅飘落,落在他的发间。他伸手拂去侃侃而谈:“有朋自远方来,便如此欢喜,恰恰说明了圣人此刻身边无有友人,连一个互诉心事的人都没有,可见圣人当时其实心中很是无奈凄凉!若是像你们这般,身边尽是些好友相伴,从隔壁村来了个几年不见的朋友,兴许连话都不晓得该怎么开头,哪里还会什么不亦乐乎呢。你们说是不是?” 一席话说得几个小姑娘俱掩嘴失笑,我却独独一眼瞥见一个瓜子脸的姑娘,咬着指头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灼灼地盯着季子山,满面桃花粉红!

    我心里颇不是滋味,这厮每每对着我不都是一副沉默是金的样子,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圣人不是满心欢喜而是无奈凄凉?我看是我无奈凄凉你满心欢喜吧!

    噘了噘嘴,我暗里冷哼一声,堆起满面笑容,施施然走到季子山身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微微踮脚去擦他额上本没有的汗珠,边擦边凑到他耳旁,用众人都听的到的声音道:“相公,时辰差不多了,是时候替我上药了。”眼角余光成功瞥见那西瓜子脸色一白!

    季子山被我一声“相公”震得连说话都结巴了:“上、上、上药?不是晚上才……”

    “哎呀,”我温柔的上去将手穿进他的臂弯,挽着他一步三回头的往房间走,继续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暧昧道:“人家背上长新好痒,你给人家挠挠嘛……”

    一群小子姑娘顷刻都红了脸,低头浅笑,独独西瓜子脸都发青了。

    我心中暗爽无比!

    回到房中,我歪着脑袋看季子山满屋子的找“不求人”,半天局促地红着脸对着我嘟哝道:“魅生,那个我……我去找刘婶要‘不求人’。”

    刘婶就是丑女的娘。其实这整个村的人都姓刘,那日坐在那竹椅上的男子,便是这刘家村的族长,刘齐。

    刘家村民风甚是淳朴。我们在这儿的五日,大家知道族长救了一双私奔的小夫妻回来,几乎每家每户都来探望过我们。有送**蛋的,有送水果的,有送衣裳的,虽都不是些值钱的东西,可着实让我们两个感动了好久。

    而我们俩这夫妻的名分更是直接被他们坐实了。不知为何,大家对私奔这档子事都毫不介意,反倒还嘻嘻哈哈的说,待我伤好了要替我跟季子山再正正式式办一次,吓得季子山脸色发白直摇头。我也附和着道不想麻烦大家,却始终心中有些不快。好歹我也是大姑娘一个,他就这么直接了当的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却将我的脸面置于何处!

    幸好大伙儿见我们坚持,还当我们不好意思麻烦大伙儿,此事倒也没再提过。然而自此以后人前人后都将他称作季小哥,将我称作季家娘子。唉,这称呼……真是让人面红耳赤。(嘿嘿)

    更让人尴尬的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刘婶满面笑容的抱来一床大红棉被,对着我俩道:“虽你们不想大肆办,但这洞房总是要有点喜气才行。”将我们两个一下噎得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着实尴尬。

    待她走了,两人面面相觑看着这只得一条的棉被,欲哭无泪。我犹自记得在船坞旁破瓦房那一夜,两人共用一被,我是睡得何等的四肢僵硬,那真是我这辈子有史以来睡得最累的一晚。本以为如今有了落脚地方,能舒舒坦坦大大方方想把腿伸哪儿就伸哪儿的睡上一觉,到头来却竟然还要跟他共用一被,真是天可怜见!

    无奈之下只好两人盖着被子和衣而睡,可惜这条棉被厚是够厚,却不够宽敞,半夜里总要磕磕碰碰到对方。害得季子山头三天起来,脸皮都红得似滴血一般。

    这两天虽稍有好转,但季子山见我总会不自觉的红了脸。我脸皮虽厚,有时候也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但见方才这厮在院中那侃侃而谈乱招蝴蝶的样儿,我那一丁点儿的不好意思顷刻间便灰飞烟灭了!

    想如今还有我这个挂名老婆在呢,竟还有人敢对他虎视眈眈,若没我他还不被直接吃个干净!无论如何,我是将他整个儿的带来,自是要整个儿的带走的!岂能让那些嘴上都没长毛的小丫头片子给拐了去!

    想到这里,我歪着嘴巴一把拎住他的后领,将他从门口拎转回来,挑着眉毛看他:“我道这几日相公都不怎么来陪我,原来,是在前院花小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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