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堂上拜公婆,祠堂告祖宗,贾家多了位宝二奶奶。

    忙完宝玉的大事,接着就轮到贾环。宝钗本就是在贾府管过家的,新婚不过数日,身上还穿着红呢,就可以上手管事了。

    与宝玉的婚事相比,贾环的婚事简陋些,份例当然还是那些份例,只是细节处略有不如。贾环也不去计较。新娘父母双亡,就从贾母那里发嫁,把东西抬到贾环的院子就完了。

    屋子里当然仔细地收拾过,布置得贾环自己都有些陌生了,红烛红喜字红铺盖,连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也是一片红,红得人眼前发晕,只能感觉到眼前一身喜服的黛玉是真实的。

    她微低着头,藏起了盈盈的眼波和宜嗔宜笑的娇态,真是一位端庄静美的新娘。

    贾环伸手解她的衣襟时,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一夜风摧细柳,雨打鲜花。

    ……

    第83章 .83

    雨线交织,像笔直的箭矢掉落在地上, 树上的鲜叶经雨洗过, 翠绿可爱得很, 被沉沉的暮色一压, 有一种清冷高傲的意味。

    贾环负手立在檐下,仰头向天,盯着阴沉沉的天幕,身上只着了青面绵袍,头发不冠不髻,只用发带束着, 好一个英风四流的少年郎。

    “三爷,饭好了。”紫鹃细细声回道。她梳着双环,俏丽的鹅蛋脸上带着忧愁。

    外人不知道, 她是姑娘贴身伺候的人, 还能不知道么?除了新婚夜,三爷和姑娘竟是再也没同过房。在家时,姑娘睡床上,三爷在床边搭了个小榻, 出来后,更是一人一间房。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是三爷的姐姐呢。

    她私心里揣测着,姑娘和宝玉的事,三爷心里许是有芥蒂。她也劝姑娘, 略放下些身段, 和三爷好生说些软话, 到底已经做了夫妻,还能一直这么犟着不成?姑娘又不肯。

    要说三爷,那性子和宝玉是真不一样,宝玉心软,待年轻女孩儿总是好的,三爷却全不管这些,府里的漂亮丫头,他向来是避如蛇蝎,生怕叫人说了瞎话。论起来,倒和宝姑娘的性子有三分相像,都是冷心肠。

    “不必等我了,叫姐姐先吃罢。”贾环果然如她所料,摆了摆手,一步不动。

    身后的丫头却没动静。紫鹃的双手揪住了袖角,深深埋着头,良久,鼓起勇气,说道:“三爷,您理一理姑娘吧!到底是夫妻,姑娘有不对的地方,您教导她。”

    这下,贾环终于回过头来,诧异地问道:“何出此言?我何时不理姐姐了?”他心里的尴尬其实不下于任何人,只是强撑着罢了。

    紫鹃的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脆声道:“那我回去告诉奶奶,就说您今晚过去。”说完,也不等贾环再开口,脚步轻快地走了。

    见此,贾环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年前贾环已经拿到了文书告身,是去南边的泽阳做知府。泽阳东边临海,气候湿热,西边的山上还有些山越,唯一的优点就是地方大。知府的品级是五品,但安排在泽阳这个鬼地方,就能让人心生不平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那位二皇子对他这枚不听话的棋子的小小报复。二皇子的爹是天下至尊的皇帝,他爹只是个员外郎。贾环掂量了掂量,有什么仇,也只能回来再报了。

    他还没怪二皇子把他填进平安州那个深坑里呢,他自己爬出来了,二皇子倒好意思报复他!说到底,也不过是看他人微言轻罢了。

    为此,贾环面上云淡风轻,其实每天睡觉前都要诅咒二皇子吃饭噎死,喝水呛死,骑马摔断腿,临幸侍妾时马上风什么的……

    再怎么咒骂二皇子,该上任还是要上任。何况,泽阳有一个好处,它与姜俊所辖的柳林县相距不远,若是坐船,顺风顺水时半日就可到。经过一番阿q式的自我安慰后,贾环对泽阳也不是那么抵触了。

    唯一可虑者,就是黛玉。依照大家大族的规矩,爷们儿去外地当官,媳妇儿应该留在家中侍奉公婆,代夫君尽孝。可黛玉如今已经不是寄居贾府的孤女表小姐了,她现在是环三奶奶,贾家庶子的妻子。庶子媳妇,在贾家这样的家庭的位置是非常尴尬的。一想到黛玉独自留在家里,不仅要受到王夫人的蔑视,还要讨好宝钗和凤姐儿,贾环就受不了。幸好,贾母还在。在贾母的支持下,贾环得以携妻上任。

    还没过元宵节,他们小夫妻就启程了。临行前,贾政勉励了他一番勤心任事、安抚黎庶、报效君王社稷的套话,王夫人连面也没露,倒是贾母拿出了五千两私房钱给黛玉。这大概就是他们这一房能从贾母这里得到的所有了。最后只有宝玉把他们送到渡头。

    他们一行只带了紫鹃一个丫头,再就是寄英和跟贾环用惯了的两个长随。三位师爷没有辞幕,但要等到正月后才会动身。

    想起临行前的那一幕,贾环至今还会觉得太阳穴抽得疼。他两个自然都是知礼的大家闺秀公侯子孙,不会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然而两人相对默然,一个神情沉郁,一个含情凝睇,好似祝英台遇上梁山伯,只这流转无声的沉默,便足够人脑补出无数故事了。

    他紧闭着嘴,把两片嘴唇闭得像蚌壳一样紧,坐在船舱里,听见黛玉说:“宝玉,你多珍重。”多少难诉的情意。

    他突然就难过起来,也不知是为了谁。

    这些天,他尽量避免和黛玉相处,就是为了理开这一团乱麻似的心绪。但黛玉身子较弱,船行不几日,就发了嗽疾。船上颠簸,湿气又重,他们只好弃舟登岸,又遇上发大雨,就被困在了这间小小的驿舍里。

    或许是雨天本身就容易引发人的思考,也许是这种无害的困境提供了他决断的信心,他决定,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要和黛玉谈谈,求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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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默默地靠在床上,藕荷色寝衣上一点儿花纹俱无,越发衬得她神色憔悴,娇弱堪怜。

    眼前烛光跳动,是温暖的金色。驿馆里供给的蜡烛自然不如贾府的好,烟气略重,所以叫紫鹃远远的放着了。

    小几上放着燕窝羹,尽管出门在外,这一项是不断的。床脚处搁着一只金兽香炉,已经燃了好一阵子安神香。

    这香炉原是没有的,还是滞留于此后,特意打发人去买的,因为她夜里睡不安稳。

    房里的摆设,忙碌的紫鹃,一切还是旧日模样,似乎随时会有人进来,禀告说:“老太太那里叫姑娘过去。”

    与做姑娘时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头上绾起了妇人髻,不再是姑娘家的发式。

    她就这样默默地垂眸,盯着锦被旁火光跃动的影子,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她。

    看她的人是贾环。

    他抄着手站在门外,心情有些复杂,一时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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