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温柔。

    “不告诉你。”她道,“你先说你的名字。”

    卫攸像是被晃花了眼一般低下头,停了一会儿,嘟囔起来:“搞什么神秘……”

    “我叫卫攸,师父给起的,说是保护的意思。”他笑起来,“偷偷告诉你,我是现在也是将来的天下第一剑仙。”

    因为他低下头,所以就没有看见身旁女子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愕。

    过了一会儿,她才平和了面容,眼睛流露出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轻声道:“我叫庄婵。”

    卫攸毫无所觉,笑道:“人如其名。”

    最初记忆如同这条明净的河流一般脉络清晰,只是在那之后,在卫攸走进朝堂走进战场后,又变得模糊起来。

    许多年来,他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出征时,庄婵站在城墙上,望着他远去的目光。

    无数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回溯,虚化,重叠。

    卫攸淌在浑浊的河水中,迷茫的前进,忽然数不清的手从水面伸了出来,抓住卫攸的胳膊和腿脚,瞬间他来不及挣扎,就被拖进了水底。

    卫攸本能地挣扎起来,可想象中的窒息感却没有袭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身处的位置已经斗转星移。

    他穿着盔甲手里握着听啸,站在尸山血海中,面前的半壁宫殿着着火,烧红了天。

    身边无数的兵马在冲锋陷阵,他看见分别指挥着两方兵马厮杀的将领,那是容辰和萧岑。

    ——他是在定阳,他回到了萧岑篡位的这一天。

    意识到了这一点,卫攸不再犹豫,他飞快地穿过人群,冲进了那座燃烧的宫殿中。

    来得及,还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卫攸的脚步一顿,他看着庄婵倒在一滩血泊中。

    他颤抖起来,再迈出来的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像是费尽了全部的力量才走到她的身边,卫攸跪了下去把她抱在怀里。

    “婵姐姐……”

    庄婵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呼吸。

    “我、我……”卫攸的声音哽在嗓子里,艰涩极了,“我……”

    他的眼里布满了痛苦的血丝,却已经干涸,明明悲恸至极却落不出一滴泪来。

    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女子,沙哑地说:“我……我喜欢你,庄婵,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就一直没说,可是我真的、我真的好喜欢你……”

    火焰烧上了房梁,玉柱轰然倾塌,灰烬在满天纷飞,火焰渐渐包围了两人。

    卫攸的视线慢慢模糊,火光中他看见一切都在分崩离析,怀里的身形化为黑色的粉末消散。

    “卫攸……”

    一场洪水淹没了江州。

    “卫攸……”

    回雁镇埋葬在水下。

    “卫攸……”

    所有人都与他背道而行。

    “卫攸,该醒啦。”

    有人敲了敲桌子,他猛地发出一声喘息,终于从噩梦中挣脱而出,抬起头,屋里阳光明媚,平静安然。

    桌案前坐着师父,面容与记忆里一般无二,笑容和蔼,正在看着他。

    “师父……”他怔怔地唤道,发现自己的意识和身体融为一体,已经能发出声音。

    面前的一切非常真实,就像是记忆里那些惨痛的过往从来没有发生过,他还是那个白驹门里的小弟子。

    “这一会儿的功夫你也能睡着了,做了什么梦?过来,问你的问题还没有说完呢。”

    “我……”

    卫攸刚想走过去,却听师父道:“刀和剑,你是选哪一个学呢?”

    他整个人僵硬住,滞在原地。

    “学刀,自保。”师父道,“学剑,如你所说,做个厉害的人——卫攸,为什么要做一个厉害的人呢?”

    如果真的一切回到起点,有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摆在面前。

    “卫攸,你选哪个一个呢?”

    卫攸隔了一段距离,和师父对视了很长时间,久到仿佛时光静止不前。

    终于,卫攸道:“剑。”

    .

    七日后,卫攸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该叫卫攸的剑道,做夏天就要吃冰镇西瓜~~

    ☆、第五十八章

    天气难得放了晴,卫攸在屋里养伤,身上包缠着一层层的绷带,尤其右手包扎得更是密不通风。他眯了眼,向窗外望去,远远的几个人影在冬日的阳光下走动。

    马慢悠悠地走着,上面坐着陈子钰,身边跟着分别骑在马上的庄骓和徐志。

    “我现在已经学会骑马了,等卫攸的伤好了,我要让他教我学剑!我长大了也要一个人拦下千军万马!”陈子钰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相较他的活跃,剩下的两个人显然有些沉默。

    “太子殿下,殿下!”陈子钰偏过头唤道,“卫攸的伤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庄骓顿了顿,回过神道:“再休养一段时间,他胸口的伤幸好没有伤及心脉,手上的伤也要精心疗养,你没有事的话,不要去找他了。”

    徐志一撇嘴角,道:“能活着回来就算命大了,卫攸那手要养回来可就不能再碰剑了。”

    陈子钰拧起眉头,纠结半晌道:“没事的,如果是卫攸的话,一定能够重新拿起听啸的,况且他还可以练左手剑,我就是个左撇子。你说是不是,殿下?”

    庄骓勒了马,意味不明地看了陈子钰一会,直到对方等不及又唤了他一声,他才淡淡一笑:“是。”

    .

    半个月后,庄骓和萧岑在西壤峡谷附近再度开战,庄骓刻意引发的雪崩淹没了昭国七万大军。萧岑大败,退出河阜。

    同年,楚栾攻破嘉枢关。

    对于卫攸而言,之后所有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他日日在营中练剑,听从庄骓的任何命令。听啸插在雪地里,染得大地一片血红。

    数年的时间里,最常见的景象便是雪地里倒下的尸体,从上往下看,黑色的残骸下像是一滩一滩的蚊子血。

    卫攸坐在尸体堆上,拿着一块布,眼神专注地擦着听啸剑。

    醒时梦时的界限在逐渐的重叠模糊,到卫攸再也分不清,无数人想把他拖下地狱,而他只能做一件事,就是杀。

    周军每攻下一城,将领常常纵容士兵烧杀虏掠,无论是斥狼营还是三千营都有犯者,事情传到卫攸的耳朵里,他下令这些人全部处死。

    法不责众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当夜血流成河,很快卫攸见到了庄骓,他没有说话,看着自己的眼神却与他的父皇一般无二。

    七年眨眼间飞逝而过,在闵凉和大周连横的铁蹄下,中州沦陷,往后就是昭国的都城定阳。

    在中州的焦土上,卫攸再度见到了楚栾,他们两人身后是一片黑压压的军马。

    “楚将军,回雁镇一别,小姑娘北上寻你,而今安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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