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的勺子“碰”的一声掉进咖啡里,看着林玲苍白的脸,几乎有种快要消散的感觉。我不知道她到底遇见了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是我无法想象的。

    她一个人,却在面对这些。

    我过去抱住了她,她一下子又哭了起来。

    这些事情,对她真的很残酷。

    “我事后本不晓得去报警,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才惊觉自己怀孕了,我打电话,他竟然说,他有结婚的对象,要我自己解决。”

    我的手在林玲的背后死死握成拳。

    “今年寒假,我回家参加了他的婚礼,最后他甩给我了两万块钱,我看着他轻蔑的眼神有一瞬真想上去跟他拼了,但是……我不能啊……”林玲的脸上纠结着痛苦,“我不可以!”

    她拥紧我,“我父母都是农村人,一辈子辛辛苦苦,我从来没报答过他们,要是他们知道我这样,一定会打死我的。我当时想着我妈好几年都没好的咳嗽,一狠心,就把那钱收了。”

    林玲嚎啕大哭,“夏天,我是不是特别贱啊!”

    我也哽咽道,“不是……你不是。”

    林玲在我身后哭得凄厉。

    在这个连风都要暖和起来的下午,我抱着林玲,仰望玻璃窗外那一瞬的阳光,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那只是一场梦幻,只要我敲碎玻璃,一切都将理我远去,远去,直到一丝不剩。

    后来我问林玲,那天为什么要对我讲那么多。

    林玲说,或许是对友谊仅剩的一丝信任。

    听到她的话,我突然很心痛。

    或许我们都是一只防备的刺猬,在想要获取温暖的同时,也在刺伤人,只不过我们有的刺往里,有的刺向外。

    当我要冲向上海的消息散布到杨乐乐耳朵里时,她很感的给我特别办了一场画展,主题是“离”,我站在满是黑色格调的画廊里,被那些画着黑色骷髅,坟墓,死域给抑郁了。尤其是被暗灯光打上去,让我当场发誓,此生再也不看这类画展第二次。

    四月底,沈佳欣首先收拾行囊回到自己家乡,决定做一名默默无闻的优秀教师。

    我们集体送行。

    五月初,我拿着飞往上海的机票,和众位告别。

    林玲告诉我有事儿,就不去送我了,但我估计她是害怕看到某些人。

    付辰准时出现在我面前,表情忧伤。

    杨乐乐穿了一件热带鱼似地长衫,凶狠的告诉我,她过几年一定要去上海找我。

    郭倩开着一辆艳红色的车过来,身旁拽着脸色很臭的肖磊。

    她眼眶有些红,踩着高跟鞋装作满不在乎。

    我微笑着看他们,一个又一个,像在浏览我们过往的回忆。

    郭倩低声咒了一句,“靠,又不是丧礼,气氛这么浓重干嘛。”说着拉起我,一个胳膊驾到我身上,狠狠往里一揽,“我告诉你夏天,你要是到了上海,敢看上那里的灯红柳绿忘了我们,我就是爬到上海,也要把你咔嚓了!”

    说完还拧了我一下,以示威胁。

    我笑了笑,“那我忘一个试试,看你能不能爬到上海?”

    郭倩凶神恶煞的瞪我一眼。

    她拽了一下身旁的肖磊,两人好像吵了架,肖磊面色郁的哼了一声,郭倩立马火了,伸脚就踹上去。

    肖磊低下身,拍了拍腿上的土,对我淡淡说,“夏天,一路走好。”

    郭倩怒了,“滚!你才一路走好!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肖磊意识到说错话,却还是别开头。

    我拉住郭倩,“算了,临走呢,你别这么让我记忆深刻啊,肖磊也没别的意思。”

    郭倩瞪着肖磊,咬咬牙没说话。

    付辰上来说,“……夏天。”

    众人自动让位儿,给我和付辰开了一个空间。

    我低着头说,“你要给我打电话,写邮件,告诉我你想我。”

    付辰“恩”了一声。

    我拉着他的衣袖子,“要不我把你拐到上海得了。”

    付辰笑了,很轻,“夏天,好好照顾自己,下次喝酒别一口闷下去,伤身体。”

    我垂下头点了点。

    “……还有。”付辰掏出一个盒子,缎带打得很漂亮,递给我,“送你的。”

    我接过来,眼神幽幽的望着付辰,“你可别学电视里玩儿机场定情这一套啊,我才不要被你绑牢。”

    付辰说,“拆开吧。”

    黑色的绒面里放着一部手机。

    “你的手机太旧了,我担心有一天打电话打到一半就断了,只好送你一部。”

    我看着手机,粉红色的外观,很好看。

    掏出兜,我又看了看手中老得不能再老的手机,黑白屏幕,原始的九格键,确实很土。

    一狠心,我把手机卡□,塞到新手机里。

    抬头,我看着付辰,鼻子有点酸,“这么煽情的场面,你要不要来个临别吻啊。”

    付辰低下头,吻住了我。

    这个吻很淡,却让我的心跳得仿佛要炸开。

    杨乐乐尴尬的咳了一声,郭倩吹了口哨,肖磊不说话。

    我离开付辰,脸红了。

    付辰把我拥在怀里,说,“等我四年,夏天,等我。”

    我在他怀里点点头。

    飞机起飞时,我掏出了那部旧款手机,眼泪扑扑掉了下来。

    这部手机是仲齐送我的,我还记得,那一年我告白成功,高兴得拿出所有零花钱给仲齐买了一个钱夹做生日礼物。

    而我生日那天,也如愿以偿的等来了仲齐的礼物,那时候,高中生有一个手机确实是一件很牛的事儿,何况在我们那个小城市。

    我兴高采烈的收了下来,没有注意仲齐憔悴的脸庞。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这部手机,一向高傲的仲齐给别人替写作业,一本一块钱,一晚上写五本,写了三个半月,再加上平时攒的,终于够了。

    有一次我上街,半路上感觉不对劲儿,回头一看,一个身影急速正在急速往回奔走,一口袋,手机没了,那一次我整整追了三条街。

    这部手机承载了太多太多,以至于后来我本舍不得扔,一年又一年,用了这些年。

    今天,我把它换了。

    只因为付辰。

    付辰,我因仲齐喜欢上你,因为你去忘记仲齐。

    这一切就像个因果轮回。

    仲齐让我不信任,而你,重新教会了我信任。

    我爱你。

    飞机在晚点整整四个钟头后,到达上海。

    来公司的新人还有另外十几个,是其它大学的学生,男多女少,看起来都很疲惫。

    我也很疲惫。

    公司安排了职工宿舍,两人一间。

    我和一个叫钱芳语的女孩儿住在一起,她是公司在另外一个城市招来的,长得很高挑,又很漂亮,行李里有一半是她五颜六色的衣服,另一半是她五颜六色的护肤品。

    钱芳语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糊了一个自制面膜躺在床上睡美容觉。

    连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我收拾好行李,就来到职工宿舍外的花园里,坐下来。

    钟表显示十六点,我等到了付辰的电话。

    我激动的拿起电话,贴到耳朵旁,“付辰!”

    付辰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什么。”我自顾摇摇头,呵呵笑起来,“想你了。”

    “傻丫头。”付辰笑着说,“刚下飞机好好睡一觉啊,小心等下困。”

    “不困。”我的面前是一个花坛,里面的坛景正好,“等一下公司会组织新员工吃饭,我等着蹭饭呢!”

    付辰清越的嗓音自话筒传出,“别只顾着吃,好好认识一下同事,跟他们说话不要太直,要搞好关系,以后共事也方便。”他沉默,“……夏天,好好照顾自己。”

    这话我听了两遍,可我一点也不烦。

    我和付辰聊了一阵子,看时间快到了,就收了线来到公司指定的大厅里等人。

    可能我来得早,大厅里没有很多人,就随便挑了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人三三两两来的差不多了,我摇首一望,跟我一个宿舍的钱芳语也窝在一个角落里。

    公司来了几个招待的,西装革履,看了让人很羡慕。

    一辆包车开过来,气派的停在公司外,我们一窝蜂的钻了进去。

    等下车,我被上海星光璀璨的夜景晃花了眼。

    一个略微有些发福的人事部长开口说,“你们先进去,在梅花厅,一会儿你们的‘上司’就要来啦,趁这个时间该吃吃该喝喝啊!”

    我们面上都赶紧映些笑意,为他并不好笑的玩笑笑两声,一窝蜂的走了进去,生怕落了下来。

    梅花厅很大,圆桌形,我尽量靠下坐,抬眼一望,正对门的主做旁隔了很大空地。

    钱芳语这时来到我的旁边,像是才看见我,“我坐你旁边行吗?”

    她没给我回答的机会,就抬起屁股坐了下来。

    我……我伸出手,笑了笑,“你好。”

    “嗯。”她抬了手,握了握,“你好。”

    看着被松开的手,我觉得我是不是要自己给自己握两下。

    门外突然想起人声,人事部长首先走了进来,“不要拘谨,今天就是我们私底下安排的非正式见面,建立好关系,以后好跟同事上司相处。”

    我们连连称是。

    “那么我先来介绍啊,这位,是我们销售部组长,赵天元。”应声走进来一个高个中年男人,站定,环视四周。

    我们集体起立。

    销售部部长点了几个名字,称这些人归赵组长管。

    接着如此类推,依次划分了人员名单。

    我等的都快蔫了,才听到人事部长高亢的声音,“这个是我们财务部组长,郑杰,今天来的夏天,还有钱芳语,来来来,过来见一见。”

    我连忙走了过去。

    房门微敞,走进来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

    我惊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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