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的时候,正看见于未央伏在董屹的床边上睡着,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十九的心里微微地刺痛了一下,看着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董屹,淡淡地笑了下。

    董屹看到她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但随即也平静下来,回以一个友善的微笑。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些奇怪的光芒,十九没法不注意。

    “安医生,你来看未央么?”董屹怜爱地看了看伏在床边的小女人,问道。

    “嗯……”十九侧过脸苦笑一下,放低声音,怕吵醒了于未央,“她伤口怎么样了?我是来问问你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会……”

    “呵,就知道你一定是为了她来的。”董屹释怀地一笑,“放心,昨晚护士帮她处理了伤口,她凌晨4点吃了一片安眠药,这会儿醒不了。”

    十九觉得听他这样说,很别扭,因此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垂着头,看着于未央消瘦的背,突然很想俯下身去抱抱她。

    “我知道……”董屹垂着眼睑,“我知道,你喜欢她。”

    十九大吃一惊!猛地抬头看向董屹,只想解释,唯恐他会因为自己而对于未央怎么样,可却被董屹打断。他的语调平静,不像是要发火的样子,十九的心微微放下了一点。

    “毕业典礼那天晚上,我在她家楼下听她奏了你送的那首曲子。”董屹笑笑说,苍白的脸上几乎毫无血色,“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但我听懂了。你爱她。”

    “我……我……”十九期期艾艾,心里乱成一团,仿佛被人剥了个光放在阳光下一样的感觉。

    “没事的。别担心。”董屹摇摇头,继续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有家族遗传神分裂症,你听过这病么?”

    十九愣愣地点头,有些难以置信:“治不好的……绝症,常引发抑郁症等,患者神崩溃,多数自……杀……”说到这,十九突然想到了什么,骤然看向董屹。

    “对,我这次就是自杀未遂,还伤了未央。”董屹的声音沉闷至极,仿佛垂死的老人,时不时咳两声,干涩得让人心里揪得发紧。

    “自杀未遂……”十九无意识地重复着董屹的话,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

    “如果我有什么事,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她。”董屹直视着十九的眼睛,语气万分的认真。

    “她的家人呢?为什么……要我来照顾她?我是个……女人啊……”十九倔强地扭过脸,避开董屹的视线。

    “她家人两年前飞机失事,都去世了,她现在,就只有我。”董屹无力地咳了两声,“至于……为什么是你,那是因为,你也爱她,你是男人还是女人,这已经没关系了。你一定不会不管她的。答应我。”

    “……你说的太多了,该休息了。”十九没有回答,转身离开病房。

    她不想答应董屹,因为那样,她仿佛就是受人之托才会对于未央怎样怎样好,那不是她想要的。董屹说的没错,她的的确确不会不管于未央,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了她。但那是因为她是安十九,而她是于未央,没有别的人的干预,没有乱七八糟的原因。

    何况……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呢,不是么……

    这一刻,于未央的爱人,仍旧是董屹,而她安十九,只是他们的医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走廊里响起了安医生特有的有节奏的脚步声,空空地回荡着。

    十九抬起手,轻轻触了触自己的眼眶,用指腹悄悄抹去上面淡淡的潮湿,双手抱住自己,慢慢地、慢慢地走向办公室。

    “安医生!!!安医生!!!”护士小敏惊慌失措地冲进十九的办公室,钢铁的门被撞开,“咣”的一声巨响打在墙上!十九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1103号的病人跳楼自杀了!!!”

    1103……十九的脑子嗡地一下,世界天旋地转——那是董屹的单人病房!!!

    原来……你早就算好了要自杀,所以,两天前才会对我说那些话……董屹,你太狠心了……

    十九飞快地跑在走廊里,小敏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她后面,一边回答着安医生的一连串的问题——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十分钟前!”

    “和他一起的那个女人呢!?”但愿她没事……

    “不在病房里!”

    “什么!!!去哪了!???”

    “不……不清楚......”从来没见过向来温和的安医生用这种口气说话……好吓人……

    “楼下……有几个……尸体?”简直要崩溃了!

    “只有一个,那个男病人。”

    “给我赶快找到她!!!”

    “是……”

    十九不再说话,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冲进1103病房时,除了几个护士之外,就只有满屋子的白色,干净得可怕:白色的窗帘、床单、被子、枕头、墙壁……十九第一次觉得,医院里的苍白色这样的让人难受……

    “安医生,已经叫了院长和警察了。”护士长比较冷静,沉稳地向十九叙述着。

    “信!”小敏突然指着床头贴着的一个信封,喊道。

    大家忙凑过去,看见信封上写着一行字:安十九(收)。

    整整一天的忙碌,一片混乱的局面渐渐平静下来。

    董屹在信里说,是他把于未央支出去买东西的。他怕自己再发病,就会伤害她,或者伤害别人,所以,只有选择死。

    十九爬上天台时,小敏正在那里不安地看着于未央,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就跳下去。十九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小敏舒了口气。

    于未央坐在护栏里侧,面色苍白,却不会哭了。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一整座灰暗的城市。她的小提琴碎裂在她的脚边,残破的身体孤独地倚靠着冰冷的水泥地面。

    砸掉了么……十九苦笑。

    十九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想要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开。她咬了咬嘴唇,突然低低地微笑起来,若无其事半开玩笑地开口:

    “于未央,你知道么,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一直到现在都没变过。你相信么?”

    十九看见,于未央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悲伤而微微颤抖地看着她,看着她,那眼神叫她心里撕裂般地疼痛着。但十九来不及多说一个字,突然之间,被夺去了嘴唇。

    十九诧异了一下,随即心里更深地疼了起来。

    在亲吻的缝隙里,于未央轻声呢喃着董屹的名字,叫十九只觉得,这个吻无比的苦涩。只是,她没有推开于未央,纵然她知道自己只是董屹的替身。可她愿意,愿意做于未央暂时的依靠,愿意为了于未央,抛却自己的尊严。

    发泄吧,我除了叫你发泄一些情绪之外,居然这么的无力……

    于未央突然停下了这个吻,一把抱住十九的腰,大声地哭了出来……

    哭累了,她趴在十九的怀里睡着了。

    十九抬眼,看着慢慢亮起了万家灯火的城市,任由天台上的凉风吹乱自己的头发,吹得眼眶里一片冰凉,终于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调整好姿势,把于未央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向楼下走去。

    于未央不是很重,但十九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压抑。那是一种负担的重量,也不是歌里唱的“甜蜜的负担”,十九所感受到的,只有无奈的苦涩,每一步,都要耗尽所有的力气。于未央的身体虽然紧贴在她的背后,可心却是远的。

    于未央就这样无声地住进了十九的公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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