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这一睡,朦朦胧胧的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因他是随意靠着睡的,一只脚被压麻了,刚开始毫无知觉,可动一动便似有无数蚂蚁噬人一般,真是苦不堪言。独自一人晚饭也懒得做了,只在厨房找了些剩菜剩饭填了肚子,晚上不方便做活计,可他这会儿暂无睡意了,只好出门溜达着。

    一轮明月,让苏白叹了口气,形单影只的味道并不好受,他走了几步便打算想转头,却被不远处一点火光吸引住,那个方向不是段青的田吗?想着也许是段大哥还在田里,他便走了过去,田里的豆苗都已经长到大半尺高了,可并没见到任何人,苏白想着也许是自己看错了,打了个哈欠,仍旧打算回房,却无意中又见到刚才那点火光,而且往柳青客栈后面飘去。

    苏白打了个冷颤,可又熬不住好奇心,便快步跟着也往那边走去,想必已经过了三更了,他不想吵醒人,于是放轻了手脚,可等他过去的时候,仍旧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段青的窗子前透着一丝亮光。

    段青独自一人,他打了热水在房里,脱了衣服正在抹身子,苏白通过那点缝隙,隐隐见到里面的人背对着自己,只在腰上搭了块布,他很仔细的擦着自己腹,背,还有修长紧实的腿,然后便蹲下身去,苏白已经看不清里头的情形了,可单凭想象也让他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下意识的一抹,竟然擦出一手血来,他生怕再看下去不知要流出什么其他东西来,便落荒而逃了。

    段青洗完之后穿上一件袍子,却并未去睡,他侧耳听了一下,确实夜深人静了,便移开床底下的几块木板,赫然露出一个洞,双手取出了一个木箱子,里面有一块玉壁,他恭敬的将其放在桌子上,虔诚的跪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了好一阵子,才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喷在玉璧上,只见那温润碧绿的东西竟慢慢将血迹吸了进去,然后荧荧的发出些红光出来。

    段青见到那些红光,便双手捧着玉璧将其收到木箱子内。他已然十分疲劳了,却仍旧不曾歇息,而是又驱使着木偶人耕作他屋子里的那片地。说来也是奇怪,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他不过给了木偶人两把种子,可最后收成竟然足足装了三口袋黄米,段青这才满意的将一切收拾妥当,躺在床上大概睡了两个时辰,不过五更天的功夫,他就起床了,早早的去到河边,找到了一颗树下,小心的挖了个坑将那玉璧埋了下去。

    这边苏白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里,他发现自从春宵一度之后,自己便无时不刻的惦记着那欢好的滋味,突然想到在那南馆里,小倌儿对他说的一句话:“哎哟,苏公子你好下流!”彼时他的一只手正在人家衣服里头来去,笑嘻嘻的说:“我这是风流好不好?”谁知道那小倌儿白了他一眼:“不说唐诗宋词,但凡你做得出一首像样的东西来才算有点子风流的资本!”

    他叹了口气,自己的确什么资本也没有!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从莫东玉细瘦的胳膊想到段青结实的腰背,此情无计可消除,唯有春梦伴我眠!

    柳青客栈刚刚开始,往往是十来天才有三五个客人,而且来往的多是些小商贩,除了住宿基本花不了多少钱,不过段青仍旧是白日下地劳作,要不然就去河边捞些鱼虾,苏白则用工钱换来些黄酒,再加上一个不闻,三个臭皮匠经常的聚在一起喝一壶。

    “段大哥,客栈的生意似乎不太好啊?”苏白关切的问他。

    “万事开头难,只要做出口碑来,往来客商自然会留宿的。”段青似乎并不在意。

    “口碑?杭州城里龙门客栈专门做学子的买卖,平安客栈专门招待过往的客商,咱这个小地方凭啥能吸引人啊?”不闻迷糊的问。

    段青笑而不答,不过他转头就又开始忙活了,他走到河边,找到当初做记号埋玉璧的地方,小心的拨开青草,只见那周围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毒虫,有蜈蚣,蝎子,蟾蜍……他小心的将毒虫们挑到准备好的陶罐中间,装满只后将口袋封好后,悄悄的放到自己房里。

    接下来就是酿酒,江南人最爱黄酒,然而用糯米酿对段青来说成本太高,他每晚在房里种出来的黄米正是为此准备的。依照本地风俗,黄酒只合从立冬到立春的三个月内酿造最佳,不过段青可等不到明年,他早已准备妥当,便是将酒放置到他专门挖好的地窖内,地窖凉干燥,再加上他不知用的什么奇特法子,只需一个月便可以闻到酒香了。

    最初的几坛子酒他都用来送人了,苏白和苏大哥自不必说,就连村长他也送了一坛,刚开始大家都将信将疑着,可是当他们拍开泥封,一股醇香自然飘出,倒在酒盅里似金波碧,入口清冽微甜,三杯方觉其烈而四肢渐暖,柳村从来没出过这么好的酒,而且不要说柳村,便是方圆几百里内也不曾出过这么好的酒。

    就这么着,名气与口碑果然就出来了,渐渐的再有过路客商打听落脚地的时候,只需一句:“听说柳青客栈里有种黄酒叫三杯两盏,能让人闻香下马呢!”便足以勾出无数天涯漂泊客的馋虫来。

    不过等客人们来了之后便真的明白为何叫三杯两盏了,柳青客栈的规矩是不论你酒量再好的客人,每人一日最多只卖你三杯,至于两盏则是为那些不善饮酒的客人准备的小盏,两盏下肚,不论是风湿头疼,还是积年腰腿损伤,都能一夜好眠,这里也不怕客人们嫌卖的少闹事,总共有多少存酒大家一目了然,若有人想自己畅饮而让其他客人尝不到,一定引起公愤,而做酒的秘方牢牢的掌握在段青的手里,除了他,没人知道。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转眼过了一年,连小妖都要讨老婆了,他今年也满了十六,因不是莫家的家生子,婚事可以自主,于是爹娘给他说了个门当户对的亲事。这一年来他跟着莫东玉办事很得力,主子听说他家里十分贫穷,寻了个机缘赏了他近百两银子,他又是个孝子,都交给爹娘拿来买了田地,修缮房屋,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这不好日子一定下来就来请苏白前去喝喜酒了!

    因他们关系特别,所以新郎官亲自上门送请柬,一年不见小妖的个子已经和苏白一样高了,身子骨也结实了许多,连说话行事也稳重了不少,他见周围没旁人,便塞给苏白一封信,笑道:“二爷整日惦记你呢。”

    苏白也不急着拆开,拍了拍小妖的肩膀:“果然是长大了啊!”他有许多感慨,总觉得当初自己带着他四处乱窜的日子似乎就在眼前,可今日才知道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待小妖离去,他才拆开莫东玉的信,里头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今年是他父亲的整寿,需要他好好办一番,又想起刚才小妖说他家二爷可能要升迁的话,本该替他高兴,可心里却不是个味道。不过这婚宴还是要赴的!

    要说这胡家原来在村子里头真是没啥分量,乡里乡亲的虽然都顾着几分面子,可毕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不过现在可不同了,几间瓦房一盖,家里的田地一多,儿子的婚事自然也就不能马虎。

    要按原来,苏白应该坐上座,可惜他如今一未成家,二未立业,木匠虽然是靠手艺吃饭的行当,可毕竟不如跟着官老爷有前途,这不每个客人来了之后第一句话一定是:“小妖有出息了,日后莫忘了关照乡亲们啊!”

    苏白倒乐得躲在一边,他把段青和不闻也一起拉过来,难得有吃有喝不是。正席还未开始,先上了些花生米,蚕豆什么的,不是很受欢迎,直到来了荤菜,大家才振作神,一人一筷子不客气起来,“味道不错,”苏白笑说。

    “这道菜好像叫心心相映吧,”旁边一个人说,“先将猪心用沸水稍稍煮一下,然后再用凉水冲干净,再用姜、葱、盐、料酒、药材,炖煮,煮好后连同汤汁放冷后,再用蒜泥,香油拌好就成了。”

    “真好,先冷后热,先切后拌,方成美味啊!”苏白叹道,又夹了一筷子细品,段青觉得他这话说的怪怪的便想换个话题:“这么喜欢,等你娶老婆的时候也做就是了。”

    “哦,只有娶老婆才能吃么?”苏白打了个哈哈。

    “不然你和谁心心相映去?”段青笑他。

    “嘿嘿,至少目前咱们三个光棍汉,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好啊!”苏白有人敬便喝,也不知灌了多少黄汤下去,后来到了闹洞房的时候,他竟然还能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想开溜,可毕竟头昏昏的未曾逃开,只得被人拉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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