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出于蓝 作者:冬先生

    19章

    19

    他们第一次遇见,正飘着一场短暂的雪。準确来说,是在学校顶楼,飘着烟灰。

    余蓝受够了当时的新生训练,他翘了一堂基本教练的课。

    他在校园里胡乱的走着,但同时也要躲避老师的视线,这很麻烦。于是他躲进了教学大楼最底边的楼梯,他一层层的往上爬,再往上爬,他嘴里吹着口哨、哼着某首老歌的旋律,接着他只要一听见些微的声响就会停下来,闭着嘴、停下脚步。直到确定附近没人,才又继续往上爬。

    他有点意外,通往顶楼的生鏽钢製门正半开着,外头的风透着这道口吹进来,形成了呜呜的风鸣声。他曾上来过一次,当时门还是锁上的。

    余蓝轻轻推开门,小心的只把头探出去,没看见任何人。于是他在心里欢呼一声表示庆祝。他跨了出去。

    风很大。

    但风是热的,太y也很刺眼。

    他伸懒腰,开始寻找好遮y睡觉的地方,顶楼空间很大,但髒乱、还有许多状态不明的桌椅堆叠在四处,他身后有一间小仓库,但想必也狭窄到不敷使用了吧。

    余蓝往后退了j大步,伸直脖子却依然只能看见仓库顶上的两座废弃水塔。

    他无奈的想着有总比没有好,已经没有比这里更适合躲老师的地方了。

    余蓝随意拨了拨地上的落叶、灰尘,但没什幺作用,反正余蓝也不太在意。

    他躺在仓库旁,这里没有能躲太y的地方,只有水塔的影子能稍微阻挡y光直s双眼。他找个舒f的姿势,仰躺着,并枕着双。

    烫。

    这份闲适没持续多久,余蓝被突兀的灼热感吓了一跳,他猛然坐起来,疑h的看着臂上类似烟灰的粉状物,他嗅着鼻子,果然闻到了菸味,风似乎吹不散,因为那是很近的味道。

    余蓝下意识的抬起头,他什幺都没看见。

    直到有半只从仓库顶伸了出来,余蓝看不见躲在水塔旁chou菸的人,但那人伸出,又点了两下。看着烟灰又再次缓缓落下,余蓝慢了半拍才往后退j步。

    「喂!」

    他的口气很不好,这大概是经过了j秒的沉默吧,还有只鸽子停在顶楼堆叠的桌椅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没多久又飞走了。

    余蓝那时才看见有个模糊的影子,那人迟疑的探出头来,动作缓慢的任谁都知道他刚做了一件亏心事。

    随后余蓝却愣了一下,他察觉到了对方或许是个nvx。毕竟在刚才短短的j秒内,他还认为对方是个和自己一样翘掉基本教练的新生,男x,而且还可能理着平头、虎背熊腰、很会g架……

    好,这是刻板印象。

    他发现对方鬆了一口气,她站了起来,余蓝更能确定她的x别,但她背着光站在高处,余蓝看不清她被y影罩住的脸。

    「能当作秘密吗?」她问。

    「……啊?凭什幺?」

    对方又沉默了数秒,接着匡噹匡噹的踩着仓库顶的楼梯下来,摇摇晃晃的,余蓝都在心里暗自替对方捏了把冷汗。

    他终于能看清她的模样,个子小小的、脸蛋也小小的,但她却戴着一副镜框很大的眼镜。

    她的表情难以形容,好像有点愧疚,又好像是被抓包而觉得倒楣的表情。

    她的头髮很长,绑的很整齐,那就像坚固的某座城墙,风再大都吹不乱。她缓缓的走向他,白se衬衫,左x似乎还有朵花的刺绣,是花吗?总之在y光底下被挤成了一团,看不太清楚。大热天,她套着一件薄的针织外套,还有大概是复古风还是什幺风格的直条纹长裙,很热,余蓝瞇起眼,现在的确很热,但眼前的人好像和自己处在不同的季节里。

    他之所以会把对方的衣着看的那幺仔细,是因为他很清楚、很清楚的注意到,对方穿的并不是灰配白单调的nv生制f。

    「你是在躲老师吧?」她问。并抬看眼錶:「现在是上课时间喔。」

    「……」

    「好吧,我可以饶你不死。」

    嗯……什幺鬼话?余蓝盯着眼前的人,从她嘴里蹦出的是一句莫名其妙还带点威胁的语句,总之,很白癡。

    「只要你替我保守秘密,忘了我在这里做的事情,那我也会替你保守秘密,假装没看见。」她笑的很好看,那是一张温柔的脸,看起来很温柔,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很静、全身上下的书生气息,结果她却是个在顶楼乱点烟灰、还试图与人j易的……

    「妳谁?」

    「喂,看不出来吗?」她缓缓的转了一圈,「我穿的还不够像老师吗?」

    余蓝怔怔的看着她,并往后退了一步。

    「放心啦,我也是今年才刚进学校的菜鸟,更何况我们现在是拥有秘密的关係了嘛,」她拍余蓝的肩:「是好盟友喔。」

    结果她却是个,会在顶楼乱点烟灰、还自顾自的与学生成立j易的……新进教师。

    余蓝突然觉得想笑,那是一种很废、很无奈到失笑,就像那样,他呵呵笑了两声,上下打量着对方,低声说道:「妳穿这样……不像老师。」

    她就像听到了什幺天方夜谭,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余蓝心想,她到底是对自己的教师打扮有多少破天荒的自信?

    「……不然?」

    他勾嘴一笑,他看着她大大的镜框后面,那双疑h的眼睛。

    「像书呆子。」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在炎热的暑假,在炎热的新生训练。

    虽然轻轻一吹,烟灰就散了,但他的臂上还是多了一抹灰白的淡se痕迹,那是灼热的、属于菜鸟的温度,是她残留下的形状。

    ?????

    「余老师……余蓝老师!」

    他睁开眼,虽然天空顶着厚云层,而且还在飘着细雨,但这点光线还是让他瞇起眼。余蓝撇过头,才稍微适应了光线。他稀里糊涂的坐起身,刚才一不小心就在旧司令台上睡着了。

    余蓝看向站在他身旁教历史的吴老师。

    吴老师笑问:「你怎幺躺在司令台上呢?已经是午休时间了,你回教室睡吧?」

    余蓝不好意思的搔搔头,臂被自己枕麻了,动作有些僵y。吴老师很快就离开了,余蓝看着对方的背影叹了口气,他其实没打算在这睡的。

    他站起来伸着懒腰,放眼望去就是旧球场,他似乎看见了何青初正从c场那跑了过来,传来的是她踩在cp上,碰碰的低沉脚步声。

    余蓝愣了一下,他缓慢的放下双,龇牙了一声,他捶着自己的臂,发麻感还没完全退去。余蓝看着何青初越跑越近,他想叫她停下来,而她似乎也累了,开始放慢脚步,缓缓的走向他。猛然间,余蓝看见了那只海绵宝宝。

    他微微张着嘴,发出「啊……」的低y声,余蓝意识到,这只不过是一场幻影。

    他摸着上起的jp疙瘩,在摸摸x前,确定没有学号的刺绣,也没有学生领带,他低头看着自己的p鞋。对,他记得他现在的身分。

    余蓝揉着脑袋,他有些昏昏沉沉。

    在刚才,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原本想直接回科办的他停下脚步,他站在行政大楼前,抬头看着教室的一排排窗户,余蓝垂下眼,绕了半圈,又走回了教室。

    他刻意放轻脚步,直到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余蓝停在他带的班级外,侧眼看着教室里难得安静的猴子们。虽然有些人还在偷玩,但他们还是全都安静地趴在桌上,除了一颗不安分的脑袋,她左边右侧不断的换姿势。看起来有些烦躁。

    最后她乾脆稍稍的抬起头,把下巴抵在桌面上,就这幺专注的盯着讲桌看。

    余蓝也征征的看着何青初,他彷彿能探知这nv孩在想些什幺,例如,他。

    余蓝大步的离开,他走的很快、更快。就像何青初正在后头紧跟着他,b着他正视她。

    他打开科办的门,所幸里头并没有其他人,余蓝竟有些喘,心脏也在加速着,他开始思考,科主任正在处理展览场地的问题、刘老师在準备chou考的试卷、杨老师在监督学生餐证照的练习……这学期的调酒社基本上也没什幺顾问的事了,于是,现在科办里就属他最闲。

    现在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余蓝坐回自己的位置,拨开桌面上的资料,他看见原先被资料掩埋的,软趴趴的海绵宝宝,余蓝握着拳头,轻轻地往桌面捶了两下。

    他纠结的抱着头,臂遮挡住了他的耳朵……

    ?????

    余蓝和她是从什幺时候开始j往的?準确点来说,是在什幺时候确认关係的?他们短暂的j往过,j个礼拜?或j个月?

    他或许曾经有仔细的算过,但现在也已经模糊了。

    余蓝只记得,那又是一个夏天,那年她已经是满一年资历的老师,而余蓝刚升上高二。

    或许是那个时候,在偷被撬开的学校顶楼,余蓝缠着她,使劲的缠着她,却不主动把暧昧关係处理清楚。

    余蓝会直接叫她王栗雯、叫她,请叫我王老师。

    那天很热。

    直到现在j年过去,余蓝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他还是记得那天很热,就是热到这种程度,让人忘不了的那年夏天。小栗子正躲在仓库旁chou菸,他跟她要了一根,结果被小栗子骂得半死。他问小栗子,那妳要给我菸,还是跟我j往、或是要我去举报妳?

    小栗子咧嘴一笑:「那你去举报我好了。」

    不论是j往前,还是分后。他总是不直接说出自己想要的。

    他不曾直接明了的对过「跟我在一起」,也不曾和她说「没关係,妳可以不用顾虑我,分吧。」儘管这些话他在心里想过无数次,但他开不了口。

    所以,余蓝之所以会记不得他们是在什幺时候确认关係的,是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大白癡。

    那个时候,他很常会利用午休时间到烘焙教室,里面就只有小栗子一个人。余蓝似乎很满足于那样的刺激感。偶尔会有其他人在场,这时小栗子就会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余蓝就会立刻掉头走人。

    而有她在的烘焙教室里,始终混杂着很多味道,在考烘焙证照的那段时间,余蓝只要闻到麵粉及n油的味道就会有点反胃,只要嗅一嗅,他就能知道这次哪班烤的是吐司还是甜麵包。

    然后只要闻到咖啡香,余蓝就会知道现在的烘焙教室里只有一个人,她叫王栗雯,是小栗子,喜欢喝咖啡。

    热气会把她的大眼镜弄得雾濛濛的,她呼呼的吹着咖啡,啜了一小口。

    「小栗子。」

    他总是这幺叫她。

    「我也要喝──」

    啊……

    他突然好想喝咖啡。

    ?????

    叩叩──

    「报告。」

    余蓝抬起头,看着科办的门被谁打开,何青初是个行动力很强的笨蛋,这也印证了他的想法,在看到何青初盯着讲台看的剎那,余蓝就有预感她会来找他。

    所以他下意识的思考着,科主任去处理展览场地的事、刘老师在準备试卷……

    于是余蓝他很懊恼,他不懂自己为何会随着何青初起舞,被她牵着鼻子走。

    「妳很嚣张。」

    「余蓝──」

    何青初拖着长音,她每次叫他余蓝,都会令他感到慌乱,而同时内心也会空蕩蕩的,空虚、x闷。

    「现在是午休时间吧?」所以他打断她。

    「你没有事情要我帮忙吗?」

    「没,滚回去午休。」

    「我可以帮你泡咖啡。」

    「……」

    余蓝沉默着,他微微往后仰,就彷彿眼前的人又再次窥探到他的心事,就好比他现在的确想喝杯咖啡。

    ?????

    在毕业的前一个礼拜,余蓝从家里搬了出来,事实上,是被他爸赶了出来。

    他爸一直都是个很严肃冷静的人,余蓝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那样,气的连都在颤抖。

    余蓝没地方可去,他透过朋友的关係,就在咖住了一个礼拜。在毕业的前一晚,小栗子找到他,她环顾了整间店,往余蓝的头上巴上一掌。

    余蓝低着头,跟在她身后。

    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像存在于一个密闭空间,里面的空间稀薄,没有窗户。

    在一个礼拜前,他们的关係曝光在余蓝家的屋檐下,他是个笨蛋,把他们的所有照p全放在房里的chou屉里,连锁都没锁上。

    就算是那时,余蓝依然抱着也仅此而已的心态,因为他实在找不到放弃的理由。

    除非,除非这个人先切断他们的关係。

    「余蓝,你为什幺总是把选择权丢给我呢?」

    「因为只有妳,才能决定我们的关係。」

    「不对……」

    「只要等我毕业……」

    如果毕业了,就代表他足够承担这些事,或者,能够决定任何事,是这样吗?不论他多想模仿小栗子,和她要了多少次菸,她总是会一拳打醒他,不准他碰,却也没打算戒掉。余蓝一直都知道,他们之间一直都隔着比年龄差还要更遥远的东西。

    小栗子是一个真正的成熟nvx,她每次都想了很多很多,而余蓝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他自己。

    「毕业……吗?」她垂下眼,「可能是因为你还没遇到值得你义无反顾的人,你未来或许会遇到,但那个人似乎不是我。」

    「因为这是妳的梦想,」余蓝解释道:「妳曾说过,妳从小就想当老师。」

    「我是说过。」小栗子抬眼,她看着余蓝:「曾经,我也宁愿你自s一点。」

    「……妳不也为了我,答应我妈会离开吗?还有我爸,他又跟妳说了什幺?」余蓝b近她,她便往后退,他们之间始终隔着距离,「妳会离开我。」

    「你也不会要求我留下来,不是吗?」她笑了笑:「你自始自终,只会把选择权给我,要我点头、要我挽留,却不明说……」

    「小栗──」

    「为什幺?去年的时候,为什幺不对我说跟我在一起呢?因为你认为我不可能答应你。而现在呢?为什幺也不对我说留下来?因为──」

    「王栗雯。」

    「因为你还是认为,我不可能答应你。」

    她说:余蓝,其实到头来,我们就没在一起过。因为你从来没有为了我做过任何决定。

    那是一个很热的、很热的又一个夏天,那是属于他们那届的毕业季。

    那时天空没有云、天空很蓝。

    那天,王栗雯被余蓝拉着拍照,她知道,那将是最后一次。

    余蓝总是假装什幺都不知道,假装不知道她要离开、假装不知道自己其实对小栗子很愧疚很愧疚,他的感情里有更多的歉意,就好比,王栗雯对他也是如此,他们总是在l理与愧疚寻找突破口,但那始终无法发展成王栗雯要的ai,或者,是余蓝要的。

    这里将要少了一名老师,还有一批毕业生,那其就包括着余蓝。

    当天,王栗雯向学校递j辞呈。

    而不论是经过多少挣扎才决定放弃的教师职位,或是自然而然就该毕业离开的班级座位,到最后,总会有人替补。

    ?????

    「我要生日礼物。带我去你学校。」

    这家伙,竟然这幺要求。

    余蓝盯着她,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也没感到讶异。

    他只是觉得的咖啡变得沉重,一时之间也做不出什幺适当的反应,却又无法下定决心开口轰她走。他只是不懂为什幺。

    「为什幺?」

    外头的雨就像配合似的,忽然哗啦的变大了,雨水猛烈的打在窗上,还有放在科办外的水桶,铿铿锵锵,四周变得吵杂了起来,他看见何青初的紧紧的握着,拇指尖泛白了,指都在替她紧张。

    「因为在生日当天,那一定会是我最最最好奇的一件事情。」

    余蓝听了便勉强扬起嘴角,有没有成功他不知道,但他倒是一直放任何青初不断的入侵他的领域,就像木马病毒。

    「我以为妳不会想继续深入下去。」

    「是啊,你在逃避我,我也在逃避这件事,但能如何,我还是得继续深入。」何青初拿起他桌上的笔、行事曆,在五月五日那格画上大大的星号,又说:「我知道,我不可能否定你和你老师的过去,因为这就好像在否定我自己。所以我在想……如果我就这幺一直白目下去、一直对你好奇,那你会不会就会开始习惯我呢?或者,对我负一点责任?」

    「责任?」余蓝的眉头纠结成一块,他发现何青初的破坏力比原想的更强。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身为老师,那就应该对学生负起责任。」

    「何青初,你到底要我负什幺责任?」

    「我希望你能变得在乎我一点。」

    余蓝是个不负责任、总把问题丢给对方的这种人,他一直都是这种人,因为他胆小、怕失去。而何青初,她此刻也是如此,她把问题丢给他,但她却更高明一点,因为她知道答案,她知道余蓝不会在这个时刻拒绝她。

    「曾经,我也宁愿你自s一点。」

    余蓝清楚自己的个x,他会带她去。

    这并不是因为其他什幺原因,而是何青初和以前的他很像,但她却比自己更勇敢,余蓝甚至不明白她的勇气从何而来。

    他不希望属于何青初的勇气会这样消失。

    这是一个自以为高尚的想法,想保护她。

    余蓝看着何青初。

    如果,他现在可以自s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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