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秦爸打电话过来,说是几个老同学在富春山居吃饭,做东的是秦爸大学时的班长,陈枢国,要求每家必须全员到齐。秦家超员了,因为还有易铭。

    秦商宇见了就赶着叫陈伯伯:“陈伯伯,您莫不是京官儿外放了?”

    “小孩子没大小!”秦爸作势拦他,脸上倒是一直笑着。

    “海平,你对孩子太严厉。小宇知道我疼他才跟我撒娇的,你不要破坏我们爷儿俩的关系。”陈枢国拿食指指定秦爸,“小宇要是跟我生分了,我不跟你急,竞生都会跟你急。”陈竞生是陈家独子,小时候最是护着秦商宇。

    “那不可能!我跟陈伯伯最亲了。”秦商宇拉着易铭绕到陈伯伯身边坐下,才介绍道:“这是我好朋友,易铭。今天我沾您的光,在这儿请他吃顿饭。”

    易铭中规中矩地鞠了一个躬坐下。陈伯伯问了他一些学习的情况,他就拣几样说了。陈伯伯满意地点点头,对着他们说:“你们俩都是出色的孩子,要互相帮助,努力进步。”这话讲的严肃,两人连忙站起身应了。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秦爸他们这些老同学聚在一起,话题照例是不涉官场的。因为都是通家之好,主要是让老婆孩子多联络联络感情。易铭家教良好,应对得体,又长得一副再乖巧不过的模样,倒是很讨几个妈妈的欢心。

    秦商宇下午还有训练,就先告了辞出来。

    “累不累?”

    “不累啊。”易铭摇摇头,“他们人都很好,菜也很好吃。”想了想又说:“特别是那个响油鳝糊。”

    “别惦记了,这里我是请不起的。”秦商宇皱皱鼻子,眼睛里满是笑意。

    两个人说笑一番,打了车各奔东西。

    整整一下午没歇,晚上还要赶场去上口语课,秦商宇到家的时候,只觉得疲力尽,连脚都不想抬起来了。硬撑着洗了个澡,狠狠地把自己摔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就被拖到无意识中去了。

    没有梦,无边无尽的黑暗。

    然后,所有的意识突然回笼,清醒得,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脑壳。他一下子跳起来,看着自己的床,是易铭睡过的。细细地回忆,在回忆里描摹那个少年横陈的姿态,惺忪的睡眼……他喜欢俯睡,腮边压得绯红一片,粉嫩而丰润的唇微微张开着,贴着枕头右下角的地方。秦商宇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靠着那个位置贴上去,就那么屏着呼吸,一动不动地贴在那里,仿佛生怕惊动什么。

    直到憋得心慌脸热,秦商宇才翻过身,长叹了一口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看自己的左手,似乎还残留着皮肤的滑腻触感,他试着把左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却发现心跳剧烈得简直像是要从腔子里蹦出来。

    在今晚之前,秦商宇从来没有失眠过。他少年早慧,玲珑剔透,小孩子单纯的世界里本没有任何需要他失眠的事情。可是易铭就像是上帝为他打开的另一扇门,他并不害怕,也没有彷徨,甚至镇静而清醒,但这些都没有用。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明白,原来仅仅是思念一个人,仅仅是想他,就已经让人,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秦商宇的记忆力在两岁的时候就为他赢得了神童的美誉。彼时刚刚能把字咬准的秦商宇,在听过两遍之后,背下了完整的化学元素周期表。他甚至能在偶尔神游太虚的时候,记起蹒跚学步时,双脚踩在地上那种摇摇晃晃但是又很坚实的感觉。

    现在,他巨细靡遗地回忆着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和易铭一起度过的这个周末。它如此清晰又绵长,仿佛长过了他的一生。那些熙熙攘攘的过往记忆一下退到无限远,只留下这两天里的十九个小时。

    “易铭,我喜欢你。”秦商宇没有焦距地望着某个未知的地方,轻轻地,一遍遍地诉说。他的声音坚定而又温柔地消散在夜里,妖娆,并且隐秘。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商宇的视线,还有意识,终于渐渐远去,化入这一室黑暗之中。

    然后,有一点微光在黑暗中亮起来,越来越亮,直至变得像西下的夕阳那样温暖。待看清楚了,却发现原来不是夕阳,而是那个天使般的少年站在那里。少年全身都散发着圣洁的柔光,却用如丝的媚眼看他的眼,用蔷薇色的双唇唤他的名。秦商宇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终于拥他在怀里。

    掌心的皮肤,有丝滑的质感。他一遍遍抚他的少年,像乐手抚摩自己最珍爱的乐器。可是腔里却又荡漾着,那里面是一腔热血,此刻正欲喷薄而出……

    再次醒来的时候,秦商宇大口喘着气。天还是没有亮,看看表,竟然还不到四点钟。觉睡得这样七零八碎,秦商宇也没有心情再躺下去,索爬起来,却发现他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来了。

    虽然比其他人晚了一点,但还是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再双腿间湿滑的一片,没有任何其它可能。虽然说每个男孩子都会经由这一步,往成为男人的路上迈进,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还是不能说不尴尬。

    更为尴尬的是,那个天使一样降临在他生命中的孩子,那个他下定决心要当弟弟来守护的孩子,他怎么可以起这样的心思?他以为自己对那个少年,是干净纯粹的情感,甚至是接近朝圣的心态。每每在夕阳下看他绽开笑颜,秦商宇觉得自己就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在膜拜宝相庄严的佛陀。

    他怎么可以,这样去亵渎他?

    心情皱巴巴地蹲在卫生间里洗裤子,把易铭昨天中午换下来扔在这里的衣服也拉出来洗,再甩干,然后仔细烫平。他从小都是自己打理自己,动作倒也熟练。但是此刻,他近乎虔诚地做这些事情,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他的心也一起烫平。

    “喏!给你。”秦商宇拿着一个袋子递出去。

    “我看看我看看,什么东西?”半路杀出来个徐咬金,把秦商宇手里的袋子抢了过去。徐右翻开看看,几件衣物平平整整地躺在里面,“小宇,你送他衣服啊?是不是易铭要过生日了?”

    “不是。是我昨天落在他家,他帮我洗了。”易铭一边解释一边把袋子收到抽屉里,又转向秦商宇说:“谢谢你。”

    “顺便的,你别这么客气。”嗯,脸有点儿热。

    “小宇,那你什么时候‘顺便’也帮我洗洗衣服啊?”徐右特意咬了咬顺便两个字,看秦商宇瞪他,又可怜兮兮地说:“小宇以前最心疼右右了。”

    “徐右我说你能不能不这么恶心?右右过来右右过去的,你是小狗还是三岁小孩儿?”有人爆发了,有人蹲墙角画圈儿去了,风波既息,新的一天如常开始。

    易铭就此成了秦家的常客,隔三差五就在他家蹭饭。妈妈做的爱心晚餐和保姆做的饭总归是不一样的味道,同样让人贪恋的,还有饭桌上和睦的氛围。

    秦爸工作很忙,但鲜少出去应酬,一周里倒有四五天是在家吃饭的。他们的晚饭,更像是一门课程,老师是秦爸,教授的内容则是他几十年积累的阅历和思索。但这门课也是轻松的,有时候秦爸会问他们的阅读功课,有时候会聊一聊国内外的政治形势,秦爸从来不评价他们的看法,他只会从他们看不到的角度提出问题,然后留给他们思考的空间。

    秦爸也挑一些工作中的人和事讲给他们听,而其中的有些话是不能出这个家门的。秦爸并不想让儿子做一个象牙塔中的囚徒,或者只知理想和空谈的“白痴”,真正的智慧,首先需要清醒地认识现实。易铭觉得很感激,在这种时刻,他被当作儿子一样对待。

    秦商宇也慢慢开始熟悉易铭的生活。

    他喜欢花式粥胜过米饭。爱吃红烧,喝合菜汤。

    他很爱干净,衣服每天都要从里到外换一遍,在秦商宇所认识的这个年纪的男生中简直是绝无仅有的独一份儿。所以秦商宇把自己的衣柜专门腾出来半边给他放衣服。呃,忘了说了,如果秦妈恰巧熬了他喜欢的汤,他就会留宿。

    他还爱早起。秦商宇算是很自律的孩子了,从小就不用爸妈叫起床,闹钟虽然每天定但基本都没机会响过。可是好几次他起了床,竟然发现易铭比他还早起,在卫生间里吭哧吭哧地洗衣服。

    秦商宇的“双人床”终于有了固定住户。易铭身量小,坚持睡了上铺。于是秦商宇开始经常地躺在床上对着那张床板傻笑,有时候回过神儿来才发现脸都僵了。

    不过还好,若是易铭在他就很正常。小小一间屋子,连对方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只要听着他匀长的呼吸,秦商宇就会觉得心里所有的褶皱都被抚平。

    那晚的事情,也没有再出现过。高中的学生每天都很忙,秦商宇又报名参加了数学竞赛,更是忙得没边儿没沿儿的,本就没有时间做梦。偶尔早晨起来会发现需要换裤子,但是因为和易铭没有关系,他也就视之如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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