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焕放下茶杯,仔仔细细盯着那老者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抓向对方的手腕。

    就在那时一道黑影从门外闪入,挥刀斩向重焕的手。

    重焕手掌一翻,反到按住大刀的刀背,轻轻向下一压,那张朱漆茶几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终于肯出来了,嗯?”重焕说着甩开拇指和食指夹着的大刀,望着地上茶几的残骸,“这桌子的年代久远,好好一件古董就这样毁了,实在可惜。”

    那被夺取了宝刀的灰衣青年面色凝重,不理会重焕的调侃,转而问那老者道:“无名,你可曾受伤?”

    “没。请问你是……”无名摇了摇头,皱着眉头盯着那黑影青年仔细地打量,仿佛在用全部力气寻找那人在记忆中的蛛丝马迹。

    “啊,我认得你,你是大黑。”最终无名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兴地道。

    顾长生和萧涂皆炯炯有神地盯着正睁大眼,看看那高大的黑衣青年,再看看瞪大眼无辜回望的小白。

    大黑,小白,还……真不是一般的般配啊!

    “大黑,这名子取得不错,通俗易懂,很形象。”重焕颇为玩味地笑道。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青年大黑面色一黑,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辩解还是安慰自己,回头面向那老者却又是一脸温柔,“无名,天色已经晚,我扶你到里面休息吧!”

    无名看上去确实很疲倦,面上的皱纹似乎更加深刻了。他微微有些犹豫道:“可,他们……”

    大黑扶着他站起来道:“这些人我会替你招呼,你不用担心。”说完就搀扶着他向里面走,连和客人道别的机会都没给留。

    过了片刻,唤作大黑的青年安顿好无名老人后走了出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大黑面色不太好的问道。

    “当然是有人带路。”重焕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大黑绷着脸,视线刷地向屋子里另外两个人扫过去。

    萧涂低下头小碎步挪到顾长生身后,妄想隐藏住他并不娇小的身躯。

    顾长生无辜地回望,倒是对方先收回了视线。

    “你,兴许,我不是你的对手,但只怕闹起来会不小心伤了旁边的两位小朋友!”大黑沉着脸厉声说道。

    重焕轻笑出声,“哦,如果是两百前的你说这话我兴许还真有些顾忌,但现在,呵,就算我坐着不动,你也伤不了谁!”

    大黑顿时人如其名,脸色黑得跟他那身衣服快要融为一体了。

    他张开嘴硬邦邦道:“你究竟为何而来?你也看到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妖界的铸剑大师无名鬼手,遇到两位旧识则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并没有想要多管闲事。”说着重焕站起身,“铸剑大师都已经休息了,看来具体事宜只能明天再谈。作为另外一个主人,你是不是应该给客人安排下住宿的地方,嗯?”

    大黑盯着重焕认真地看了半晌,确认对方并无欺瞒,这才转身带路。

    这庭院不大,东厢是主人住的地方和厅堂,北面是剑炉,西厢有大小两间客房。

    “怎么只有两间房?”萧涂看了看还算整洁的两间房问道。

    “这里又不是客栈,有两间客房就不错了。”大黑冷冰冰地道。

    “可是,我们有三个人啊!”萧涂缩缩脖子,还是大着胆子说道。

    “里面的床倒是挺大的,你们其中两人就挤一挤,实在不愿意挤,左转一直向前还有一件柴房。”大黑说完就不负责任地直接离开了。

    萧涂看看面无表情的顾长生和微笑着的重焕,再想想进门时看到的那间屋顶都快塌了的柴房,干笑两声,道:“挤一挤好,现在天冷了,挤一挤暖和。”说完就猫腰闪进那间较小的客房。

    顾长生看着面前的两间房和身旁的师父一时有些犯难。他记事以来还真没跟别人一起挤过,以前在顾家的时候他有单独的小院,房间又大又奢华,就算是在隐龙谷那也是房多人稀,从来都是一人一间房。但形势比人强,不想睡柴房今晚肯定是要跟人挤,但是跟那只小兔妖还是自家师父这是个问题。

    当然真让他选,他肯定是偏向自家师父的,可重焕笑而不语的样子又让他寒毛直竖,思量半晌最后还是向那间小房间迈出脚步。

    重焕捏着他的脖子将他扯回来,笑着问道:“怎么,师父还不如一个外人,嗯?”

    “呵呵,怎么可能。我是怕打扰您休息!”脖子在对方手里,顾长生只能傻笑着回答道。

    “好了。还是和我一起吧,这间房比较大。”重焕松开手,吩咐道,“去烧些水,梳洗下准备休息。”

    吹熄了油灯,顾长生爬上床面朝外,将自己缩在床沿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感觉身旁的人呼吸慢慢地变得平缓绵长,他这才轻轻地翻了个身,发觉自己左肩酸麻不已。

    无声地呲了下牙,顾长生缓缓地动了下胳膊,就着从纸窗透进来的月光打量自家师父的睡颜。

    他的皮肤可真白皙,而且十分细腻,没有一丝瑕疵。睫毛又密又长却不卷曲,想起平时对方眨眼时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扑闪扑闪,心下竟有些痒痒地想去扯一扯。巴掌小脸,五官致巧妙地分布在上面,漂亮的少年容颜却丝毫不显得女气。顾长生想起对方的青年样,和现在似乎没有太大改变,只是五官长得更开阔些,眉目也更明朗,看上去多了一份俊逸潇洒。

    顾长生捏一捏自己的面颊,心里有些沮丧,虽然他一直自诩风流潇洒,但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天生娃娃脸孔,只怕以后长大了也绝对比不上对方。正想得出神,重焕突然动了动,一只胳膊就那么圈住了他的腰。

    顾长生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但不一会儿就浑身酸痛,于是小心地向外移了移。

    “在想什么呢,怎么还没睡着?”重焕突然睁开眼开口说道。

    顾长生再次僵住,对方嘴角含着笑,眼眸清澈没有一丝睡意。他不确定对方究竟是在戏弄他装睡,还是刚刚被他吵醒了。但不论真实情况如何,他都没有胆子坦白说自己睡不着时在比较二人的样貌,如是他答道:“我在想那铸剑师,究竟他有多老了,老得将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重焕眉眼一挑,语气不太好的说道:“大半夜不睡想他做什么?”

    顾长生想了想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样也太可怜了。”

    重焕温柔地望着自家小弟子,道:“他失忆跟年纪没关系,其中只怕还有其他隐情。好了,不用多想,他自有人替他心,还轮不到你来可伶。快些睡吧!”

    重焕说完就又闭上了眼睛,手却没有拿开。

    顾长生也合上眼,心下自己这晚注定要失眠了,但没过多久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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